第八十二章
苏遇白的手指骤然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苏承平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北狄主力混在一起？他脑子里飞快转着。
苏承安是苏家主支唯一做到侍郎位置的人，他亲弟弟一出事，做哥哥的立马赶过来。
无一不说明，整个苏家早就跟北狄勾连在了一起，苏承安的盐铁走私，恐怕只是这盘大棋里的一颗小棋子。
“李将军，让弟兄们撤进峡谷！”苏遇白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坚定，“峡谷两侧有坡，我们还有滚石和弓箭，能守一阵是一阵。”
李威愣了愣，刚想说“区区几千人守峡谷就是等死”，但看苏遇白眼神里没半分慌乱，还是咬牙应了：“好！所有人听令，退进峡谷内侧，把滚石堆到坡顶！”
士兵们刚把阵型收拢，北狄主力就已经冲到了峡谷口。
苏承平骑着一匹黑马，穿着北狄贵族的银甲，在队伍前面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峡谷里的人。
嘴角勾着冷笑：“大外甥，别来无恙啊？没想到吧，我们会在这里见。”
苏遇白站在坡上，手里握着弓箭，弓弦拉得满圆：“苏承平，你身为大宋子民，勾结外敌，就不怕朝廷抄苏家满门吗？”
“满门？”苏承平嗤笑一声，挥手让北狄士兵往后退了两步，“等北狄拿下边疆，再打进京城，到时候整个大宋都是我们的，哪还有什么朝廷？
我苏家跟着北狄王做事，将来封王封侯，比在京城看那些人的脸色强多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峡谷里的士兵，声音突然提得很高：“李将军，我知道你手里人少。现在降了，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要是不降，等会儿北狄的骑兵冲进去，把你们剁成肉酱！”
峡谷里的士兵们听见这话，不少人都攥紧了兵器，眼神里却藏着怯意。
毕竟对面是数倍于己的敌人，还都是能征善战的骑兵。
苏遇白没理会苏承平的叫嚣，转头对李威说：“李将军，你还记得我们昨天查苏承安藏身之所时，发现的那些北狄兵器吗？那些兵器的铁料不纯，刃口脆，砍硬物容易崩。”
李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北狄人的兵器有问题？”
“不是所有，是大部分。”苏遇白压低声音，“苏承安走私的盐铁量不够，北狄为了赶工，肯定掺了其他东西。
他们的骑兵厉害，但兵器是短板。
我们只要避开他们的马阵，专挑兵器碰兵器，就能占点便宜。”
他刚说完，下面的苏承平就没了耐心，挥了挥手：“别跟他们废话！冲进去，杀！”
北狄骑兵“嗷”地喊了一声，举着马刀就往峡谷里冲。
马蹄踏在石头上“哒哒”响，震得峡谷都在颤。李威攥着刀的手都在冒冷汗，刚想喊“放滚石”，就被苏遇白拉住了。
“等他们再进十步！”苏遇白眼睛盯着骑兵的马蹄，“现在放滚石，只能砸到前面几匹，后面的还能冲进来。等他们挤在峡谷中间，再砸！”
眼看着骑兵离峡谷内侧只剩十步远，苏遇白突然大喊：“放滚石！射箭！”
坡顶的士兵们早就把滚石推到了边缘，听见指令，立刻松开手。
几百块大石头“轰隆隆”滚下去，正好砸在骑兵中间。
最前面的几匹马被砸中腿，惨叫着倒在地上，后面的骑兵收不住脚，纷纷撞在一起，马刀和盾牌掉了一地。
“射马！别射人！”苏遇白又喊了一声。
士兵们立刻调整弓箭方向，箭雨朝着骑兵的马腿射去。北狄骑兵没了马，就跟没了腿一样，在峡谷里乱作一团。
苏承平在外面看得眼睛都红了，没想到苏遇白竟然能靠这点人挡住第一波进攻。
他咬着牙，对身边的北狄将领说：“让第二队上！带着盾牌，把滚石挡下来！”
第二队骑兵举着铁盾，慢慢往峡谷里挪。滚石砸在盾牌上“砰砰”响，却没再伤到一个人。
李威脸色又沉了下去：“这下完了，他们有盾牌挡着，我们的滚石没用了。”
苏遇白却没慌，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又摸出一小包硫磺。
这是昨天查商行时，从一个暗格里搜出来的，本来想带回驿馆，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把硫磺撒在坡顶的干草上，对身边的士兵说：“你们几个，把剩下的干草都堆到这边来，再往下面扔点树枝。”
士兵们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很快，坡顶就堆起了一堆干草和树枝。
苏遇白点燃火折子，往干草上一扔，火苗“噌”地就窜了起来。
“李将军，让弟兄们往火堆里扔松油！”苏遇白喊着，自己先拿起一个装着松油的陶罐，往火堆里砸。松油一碰到火，立刻变成了火油，顺着山坡往下流。
北狄的第二队骑兵刚走到峡谷中间，就看见火油顺着石头流下来，还带着滚滚浓烟。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苏遇白就喊了一声：“推火！”
几个士兵合力把燃烧的干草堆往坡下推。干草堆滚进火油里，瞬间变成了一个大火球，朝着骑兵们滚去。
峡谷里顿时响起一片惨叫，骑兵们的盾牌挡不住火，衣服被烧着，纷纷往旁边躲。
“就是现在！冲下去！”苏遇白拔出佩剑，第一个往坡下冲。
李威见状，也喊着“杀”，带着士兵们冲了下去。没了马的北狄骑兵，根本挡不住士气大涨的晋军，很快就被砍倒了一片。
苏承平在外面看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苏遇白竟然能用火攻破了他的盾牌阵。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苏承平以为是北狄的援军，刚想笑，就看见来的人穿着宋军的盔甲，手里举着“李”字旗。
“是援军！我们的援军到了！”峡谷里的士兵们看见旗帜，都激动地喊了起来。
李威也愣住了，转头看向苏遇白：“苏郎君，你什么时候请的援军？我怎么不知道？”
苏遇白喘着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昨天让赵副将查商行的时候，顺便让他给附近的屯田营传了信。
屯田营虽然都是农民出身，但有三千人，刚好能凑上数。”
原来昨天苏遇白听李威说军营只有三千兵力，就知道光靠自己肯定守不住，早就留了后手。
他算着时间，屯田营的人差不多该到了，没想到刚好在这个时候赶过来。
北狄的士兵们看见晋军的援军，顿时慌了神。苏承平也没了之前的嚣张，拉着身边的北狄将领就想跑：“快撤！我们先回黑风口！”
可已经晚了。屯田营的士兵们骑着马，从两侧包抄过来，把北狄主力困在了峡谷口。苏遇白带着人从峡谷里冲出来，跟屯田营的人汇合，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北狄将领想带着人硬冲，却被苏遇白一箭射穿了肩膀。苏承平吓得魂都没了，掉转马头就想往北边跑，刚跑出去没几步，就被贺瑾儿拦住了。
贺瑾儿手里拿着一把短剑，身后还跟着那五十个精锐士兵。
他们刚才在峡谷后面清理完北狄的先锋，就听见前面的喊杀声，赶紧往这边赶，刚好撞见想逃跑的苏承平。
“苏承平，别跑了。”贺瑾儿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冷意，“你勾结北狄，害了那么多边疆百姓，今天该算账了。”
苏承平看着贺瑾儿身后的士兵，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苏遇白，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苏遇白，你别过来！要是过来，我就自杀！我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苏家跟北狄还有什么交易！”
苏遇白停下脚步，眼神里没半分波澜：“你以为你死了，我就查不出来？
昨天我们的人在你京城的府邸里，抄出了跟北狄王的密信，上面写着你要在三个月后，里应外合打开京城的城门。
你现在死了，不过是少了个活口，对我们没什么影响。”
其实苏遇白根本没抄什么京城府邸，他就是赌苏承平心里有鬼，一吓就会慌。
果然，苏承平听见这话，手里的匕首顿了顿，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们怎么会有密信？我明明把密信藏在书房的暗格里了！”
“暗格？”苏遇白挑眉，慢慢往前走了两步，“你以为藏在暗格里就安全了？你府里的老管家，早就看不惯你勾结外敌，偷偷把暗格的位置告诉了我们。”
苏承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瘫坐在马背上，嘴里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贺瑾儿趁机上前，一把揪住苏承平的衣领，把他从马背上拉了下来。士兵们立刻围上来，用绳子把他捆得严严实实。
北狄的士兵们见主将被抓，又被晋军团团围住，纷纷扔下兵器投降。
李威让人把投降的士兵都关起来，然后走到苏遇白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苏郎君，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要是没有你，我们这边疆恐怕就真的守不住了。”
苏遇白刚想开口，就看见赵副将骑着马急匆匆冲过来，脸色比刚才通报北狄主力时还要难看，手里攥着一块染血的木牌。
递到李威面前：“将军……不好了！刚才清点投降的北狄士兵时，从一个小卒身上搜出了这个，您看……”
李威低头一看，木牌上刻着一个熟悉的“林”字那是京城禁军统领林慎之的私印样式！
他心里“咯噔”一下，林慎之是吏部尚书一手提拔的人，怎么会跟北狄有牵扯？
还没等他想明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是从军营方向来的，而是从东边的驿馆方向。
一个驿卒骑着马，连人带马摔在地上，爬起来就喊：“将军！驿馆……驿馆出事了！王驿丞他……他被人杀了！现场还留了块跟这个一样的木牌！”
苏遇白接过木牌，一时没拿稳手里的木牌“啪”地掉在地上。王驿丞是负责军粮调动的后勤保障，杀他是为了扰乱军心吗？
但为什么还留了林慎之的私印木牌——是有人故意栽赃，还是林慎之真的跟苏家、北狄都有勾连？
他抬头看向东边的驿馆方向，夕阳正往下沉，把半边天染得通红，像是铺了一层血。
贺瑾儿也凑过来捡起木牌，递给苏遇白。
苏遇白手指捏得木牌边缘发颤，眼神里没了刚才的轻松，反而多了一层深不见底的凝重。
他原以为抓住苏承平，边疆的风波就平息了，可现在看来，这盘棋比他想的还要大，京城那边，恐怕早就埋好了更大的雷。
李威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苏郎君，这木牌怎么了？一个禁军统领，还能跟北狄扯上关系？”
苏遇白没回答，只是把木牌揣进怀里，对赵副将说：“将军应该立刻让人把苏承平押去军营最深处的牢房，加派十倍兵力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
再派一队人去驿馆保护现场，别让任何人动里面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人，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还有，刚才驿卒的话，将军最好谁都不许传出去。在没查清楚之前，一旦走漏风声，我们所有人，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风从峡谷口吹进来，带着血腥味，刮得人脸上发疼。苏遇白看着远处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清楚这场仗，他们赢了眼前的，却没赢背后的。
而那个藏在京城的黑手，已经开始动手清理痕迹了，下一个要杀的，会不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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