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欺人太甚
“这第二嘛…”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下意识地搓了搓,仿佛在掂量着无形的金银,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渴望与算计的油腻笑容,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便是关于王爷您高瞻远瞩设立的那个‘女学基金’。哎呀,王爷有所不知,此基金如今规模庞大,堪称金山银海,每日流水惊人,所涉事务更是千头万绪,繁杂无比。内府那些官员,您也知道,办事循规蹈矩,僵化死板,恐怕难以应对如此灵活机变的庞大财源。长此以往,只怕是好心办了坏事,白白浪费了王爷您的一片拳拳苦心,也辜负了天下女子的期盼啊。”
他话锋一转,图穷匕见,语气变得“诚恳”而“热切”:“不如…就将这基金全权交由我们宗室商会来代为打理运作!我们商会经营多年,商脉通达四海,最擅长的便是让钱生钱,利滚利!我们必定能运用丰富的经验和灵活的手段,让这笔基金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其收益不仅能惠及更多…嗯,当然是优先惠及咱们宗室内的女子,让她们也能沐浴教化之恩,这岂不是两全其美?也算是为王爷您分忧解难了!”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但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却赤裸裸地暴露了他想要将这两大财源——火药之利与教育之资——彻底吞并的野心。
这番毫不掩饰、趁火打劫的言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猛然泼入一瓢冰水,瞬间在辕门前炸开!
周围严阵以待的将士们,闻言无不怒目圆睁!他们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在寒冷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握着兵器的手因极度愤怒而青筋暴起,指节发出“咔咔”的轻响。一些血性刚烈的汉子,气得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火来,忍不住“铿”地一声,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刺激着他们濒临爆发的神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角太阳穴突突直跳。
“狗贼!安敢如此!”
“欺人太甚!老子劈了这群蠹虫!”
几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牙缝中挤出,充满了杀意。若非身旁较为冷静、深知大局为重的同袍死死用眼神制止,并用身体微微挡住,甚至暗中用力按住他们蠢蠢欲动的手臂,只怕当场就有暴怒的士兵会拔刀相向,血溅五步!
一股悲愤、屈辱、而又深感无力的复杂情绪,如同致命的瘟疫,在士兵中间无声而迅速地蔓延开来。粮草仅存三日的消息虽被严令封锁,但这些历经沙场、嗅觉敏锐的老兵们,早已从近日伙食中那越来越能照见人影的稀粥,那逐渐缩水、甚至需要掰着指头计算的干粮配给中,清晰地嗅到了危机的气息。空着肚子,手脚发软,连战刀都难以挥动,此刻若与这些掌握着粮食命脉、有恃无恐的宗室爆发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正中对方下怀。这种明知受辱却不得不强忍的憋屈,比刀剑加身更令人痛苦,与这漫天冰冷刺骨的风雪交织在一起,仿佛将每个人的心都冻成了寒冰。
谢凤卿尚未启唇,甚至不曾给萧景明一个正眼,她身侧的萧御已倏然一步踏前。
这一步,看似寻常,却精准而坚定。他高大挺拔的身躯自然而然地微微侧移,不着痕迹地将谢凤卿的身影护在了自己身后更安全的位置。这个动作并非出于轻视她的能力,而是一种深植于骨髓的本能,一种在风雨欲来时,为她遮挡一切明枪暗箭的无声宣言。他平日温润如玉、令人如沐春风的眼眸,此刻寒光凛冽,如同极北之地万年不化的玄冰,锐利得能刺穿人心。那目光不再是和风细雨,而是化作了实质的刀锋,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刺骨的寒意,缓缓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萧景明那张虚伪狡诈的脸,以及他身后那群尚且不知大祸临头、犹自面露得意的宗室子弟。
当他开口时,声音已然褪去了所有的温度,冷得如同数九寒天里屋檐下悬垂的冰棱,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萧景明。”
他直呼其名,摒弃了任何虚伪的客套,监国的威严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尔等身为宗室,世受国恩,享尽荣华,食君之禄。值此边关危急存亡之秋,前线将士浴血奋战,马革裹尸,尔等不思为国分忧,为君解愁,恪尽臣子本分,反倒利用职权之便,窥探军机,囤积居奇,哄抬关乎数万大军生死之粮价,大发国难之财!此乃罪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辕门之前,震得萧景明等人耳中嗡嗡作响:“如今,尔等竟敢挟粮自重,以为手握些许粮草,便可胁迫摄政王,妄图逼迫其更改陛下钦准、利国利民之国策,交出关乎军国命脉之火药专营,交出惠及天下寒门女子之教育基金?尔等眼中,可还有朝廷法度?可还有君臣纲常?!”
萧御的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在萧景明瞬间煞白的脸上,最后一句质问,如同泰山压顶,带着无可辩驳的正气与雷霆之怒:“你们这般的行径,与通敌叛国何异?!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造反”二字,如同九天惊雷,裹挟着凛然正气和监国的无上权威,狠狠劈下!不仅萧景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凌厉气势和诛心之论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踉跄后退了半步,脸上血色尽褪,写满了惊慌失措。就连他身后那些原本气焰嚣张的宗室子弟,也个个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瞬间噤声,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转而化为一片惨白,有人甚至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周围严阵以待的将士们,则因监国这义正辞严的斥责而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迸发出解恨的光芒,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若非军纪约束,几乎要为之喝彩!
萧景明心脏狂跳,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强自吞咽了一口唾沫,稳住几乎要发抖的双腿,脸上硬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度谦卑惶恐的表情,腰弯得几乎要折断,连连拱手作揖,声音带着夸张的颤抖:“监国大人言重了!言重了!下官万万不敢!万万不敢有此心啊!就是借给下官一千个、一万个胆子,也绝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他直起身,试图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诚恳”和“委屈”,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被误解的悲凉:“这…这怎么能是造反呢?监国大人明鉴啊!这…这分明是公平交易,各取所需嘛。”他偷偷抬眼觑了一下萧御冰冷的面色,又迅速低下头,继续说道,话语中却藏着软钉子,“王爷和监国大人想要粮草,是为了解这边关数十万军民的倒悬之危,此乃天大的仁政。我们…我们宗室商会,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为宗室子弟们争取些…应得的权益,免得被些…不知根底、来历不明的人,占了天大的便宜,久而久之,寒了咱们这些真正流淌着太祖血脉的、自家人的心呐。”
他最后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却又确保关键的字眼能清晰地飘入周围人的耳中,尤其是那“不知根底”、“外人”几个词,伴随着他意有所指地、飞快地瞟向谢凤卿的眼神,恶毒至极。这已不再是简单的讨价还价,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和挑拨离间,试图在萧御和谢凤卿之间,在宗室与这位功勋卓著的摄政王之间,埋下猜疑的种子。其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好一个‘公平交易’!好一个‘各取所需’!”
谢凤卿终于再次开口。她的声音依旧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仿佛山谷幽泉滴落深潭,却偏偏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辕门外呼啸的风雪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字字分明。那语调里没有愤怒,没有焦急,只有一种淬冰般的、毫不掩饰的冰冷嘲讽,如同最锋利的冰锥,轻易刺穿了萧景明那套虚伪的言辞。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她有了一个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动作。她轻轻抬起那只戴着玄色护腕的右手,动作优雅而从容,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轻轻推开了萧御下意识护在她身前的手臂。这个动作并非拒绝他的保护,而是一种宣告——宣告她无需任何人挡在身前,宣告她将亲自面对这场风波。她步履沉稳地上前一步,再次与萧御并肩而立,玄色与墨色的身影在风雪中并立,宛如两道不可逾越的山峦。
她的目光,平静得近乎漠然,缓缓投向脸色变幻不定的萧景明。那眼神,深邃如古井,幽深如寒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看的不是一个正在威胁数万大军生死的宗室权贵,而只是一个在台上卖力表演、却漏洞百出的跳梁小丑。她朱唇轻启,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询问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若本王…不答应呢?”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比任何雷霆怒吼都更具分量,如同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萧景明脸上那勉强维持的、混合着虚伪谦卑和暗自得意的笑容,骤然僵硬,如同冻结的面具,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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