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不可或缺的拼图

沈照野表面看似平静，处理着订单，修复着古籍，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的波澜从未平息。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阿满，每一次它慵懒地翻身，每一次它警惕地竖起耳朵，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负界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几乎夺走阿满性命的意外，如同梦魇般刻在他心底。  如今看着它完好无损，甚至更胖了地回来，狂喜之余，是更深的后怕和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他几乎无法想象，如果阿满没有回来…

这种情绪驱使着他，立刻行动了起来。

他没有再用那只放在门口的金缮碗，而是找出了一个全新的、质地厚实的陶瓷食盆和水碗，放在了柜台下一个相对安静避光的角落——那是阿满以前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猫粮换成了更好的进口品牌，猫条和罐头也储备充足，甚至还有一小盒猫草。

他还翻出了阿满以前最爱趴的那个软垫，虽然有些旧了，但清洗得干干净净，放在了食盆旁边，试图为它重建一个熟悉的“安全区”。

阿满对这一切，表现出了审慎的接受。

它会去吃猫粮，喝清水，但对猫草嗤之以鼻，仿佛在说“老子在外面什么没吃过。它会嗅嗅那个软垫，偶尔也会趴上去，但更多时候，它依旧更喜欢盘踞在柜台最高处，那个可以俯瞰整个店铺、掌控一切的位置。

它的眼神依旧锐利，带着历经风霜后的警惕。对于陈烁的大呼小叫，它依旧报以哈气；对于苏槿的观察，它依旧用屁股相对；只有在叶知微和周扬带来食物时，才会稍微纡尊降贵。

沈照野仔细观察着它的一切习惯。他发现阿满的睡眠很浅，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它立刻惊醒，耳朵机警地转动。它舔毛的次数异常频繁，仿佛要清除掉所有不属于自身的气息。它的身体虽然看起来圆润，但触摸之下，肌肉却紧绷而充满力量，绝非家养猫的松弛。

最让沈照野在意的是——阿满夜间常常外出。

它不会整夜留在店里。总是在夜深人静，店铺打烊后不久，它就悄无声息地从某个窗户缝隙溜出去，直到第二天清晨，甚至更晚，才会带着一身露水或些许草屑，再次悄无声息地回来，然后跳上柜台，继续它“镇店神兽”的日常工作。

每一次它夜间离开，沈照野的心都会不自觉地悬起。阁楼的灯常常亮到很晚。他无法阻止，也知道不该阻止，但那场意外留下的阴影太深，他害怕每一次离开都可能重演悲剧。

这种担忧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一个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进店里，客人稀少。阿满难得没有待在柜台高处，而是蜷在它那个旧软垫上，眯着眼打盹，看起来比平时放松些许。

沈照野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静静地看着它。终于，他忍不住，声音很轻地开口，像是怕惊扰了它：

“…外面，晚上冷吗？”

阿满的耳朵尖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琥珀色的瞳孔斜睨着他，带着一丝慵懒和“你又瞎操心什么”的意味。

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露出更加圆润的肚皮，然后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尖尖的牙齿。

通过意念交流，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方式。

「冷？」阿满的意念带着一丝嗤笑，「比起某些地方，这里的晚上简直暖和得像烤炉。」

沈照野的心微微一紧：“…你之前，到底去了哪里？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问得艰难，那是他一直不敢轻易触碰的伤口。

阿满舔了舔爪子，意念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沉重：

「一个…又冷又饿，能量稀薄得快要饿死猫的鬼地方。要不是老子命硬，早就变成猫干了。」它似乎不愿多提那个所谓的“负界”的具体情况，「好不容易找到个裂缝挤回来，身形都耗得快只剩一张皮了，丑死了，当然得找个地方先窝着，吃点好的补回来！」

它甩了甩尾巴，语气变得得意起来：

「至于怎么补的？哼，自然是收了百八十个小弟，这片街区以后都得看老子脸色！贡品懂不懂？每天上供的小鱼干够开超市了！」

沈照野听着它这半真半假、习惯性吹牛的话，心中的大石却稍稍落下了一些。至少，它听起来并非一直在受苦。

阿满的意念忽然停顿了一下，它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认真地看向沈照野，里面的锐利似乎柔和了一瞬：

「倒是你…」

它的目光扫过店铺，扫过窗台上林星晚留下的绿萝，扫过角落里苏槿忘下的书籍，意念里带上了一丝复杂的、近乎欣慰的情绪：

「看起来…过得还不赖嘛。店里多了不少人气儿，吵是吵了点…但总算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它歪了歪头，像是在仔细感知着什么：

「那几个新来的两脚兽…味道闻起来还不算讨厌。还有叶知微，那个总带好吃的小姑娘和那个傻大个面包师，他真转行了？」

然后，它的目光重新落回沈照野身上，眼神变得深邃了些：

「你身上…那些沉得快压死猫的阴郁气，也散了不少。」

沈照野怔住了。他没想到阿满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只总是表现得没心没肺、傲娇无比的猫，原来一直都能敏锐地感知到他的一切。

它离开的这段时间，不仅是在恢复身体，或许…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关注着他。

阿满说完，似乎有点不习惯这样“肉麻”的交流，立刻又恢复了那副拽上天的模样，扭过头去，用屁股对着他，意念里最后传来一句：

「行了行了，别用那种肉麻的眼神看着老子！赶紧给老子开个罐头！要最贵的那种！算是补上之前的份例！」

沈照野看着那个毛茸茸的、傲娇无比的背影，心中最后一点不安和隔阂，终于彻底消散，被一种无比充盈的暖意所取代。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但也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默默地起身，去拿最贵的罐头。

夜晚，阿满依旧会溜出去。但沈照野不再那么担心了。他知道，无论它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它认得的家，在这里。

而它的归来，也终于为这个“家”，拼上了最后一块、也是最不可或缺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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