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大师的第一次授课
唐三几乎是冲出了教室。
他脚步飞快，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林夜在课堂上那些惊人之语，以及同学们崇拜惊叹的眼神。
还有小舞那双几乎黏在林夜身上的发亮眸子。
这一切都像针一样，刺得他坐立难安。
他必须立刻找到老师！只有老师渊博的理论知识，才能揭穿林夜的虚张声势，才能证明他唐三的选择没有错！
绕过教学楼，穿过一片小树林，教师宿舍区就在眼前。
唐三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间僻静的宿舍门前，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这才抬手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玉小刚那特有的、带着几分低沉和自信的声音。
唐三推门而入。
房间内陈设简单，最多的就是书。一排排书架靠墙而立，上面塞满了各种皮质的、纸质的书籍卷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旧书和墨水的味道。
玉小刚正坐在书桌后，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手札，眉头微锁，似乎在研究什么。
见到唐三进来，他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小三，怎么了？看你气息不稳，遇到什么事了？”
对于这个理论上的“弟子”，他寄予了厚望，也格外关注。
唐三关上门，走到书桌前，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急切和一丝委屈：“老师，今天理论课上……”
他迅速将课堂上发生的事，尤其是林夜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质疑和不忿。
“……老师，他说的那些什么地底变异的曼陀罗蛇，带精神毒素的鬼藤，还有玉化的孤竹，根本就是胡说八道，故意哗众取宠对不对？连李老师都被他问住了！”
唐三期待地看着玉小刚，希望从老师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然后拿着这份肯定，回去狠狠地打林夜的脸！
然而，玉小刚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大师并没有立刻断然否定，而是放下了手中的手札，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地底超过五十年的曼陀罗蛇产生抗性……极阴之地鬼藤毒素变异……玉化孤竹……”他喃喃自语，眼神闪烁不定。
这些说法，极其偏门，甚至可以说诡异。
在他研究的“武魂十大核心竞争力”理论体系里，完全没有相关记载。他毕生致力于将魂师规律总结归纳成普遍适用的理论，对这种极端个例，向来是持保留甚至怀疑态度的。
但是……作为一个理论研究者，他的严谨又让他无法立刻断言其绝对错误。
万一呢？
万一那些冷僻的古老记载中，真的存在这种未被主流认知的特例呢？
这个世界太大，魂兽的种类和变异无穷无尽，谁也不敢说掌握了全部真理。
看着老师沉吟不语，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不确定，唐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难道……林夜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不！不可能！老师是理论无敌的大师！怎么可能被那个家伙难住！
“老师？”唐三忍不住催促了一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虑。
玉小刚回过神，看着唐三急切的眼神，轻轻吐了口气。
他不能在自己的弟子面前露怯。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沉稳，用一种学术探讨的语气说道：“小三，魂兽的世界广博浩瀚，存在一些超出常规认知的特例，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坚定了些：“这些终究是极小概率事件，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我们魂师修炼，要着眼于普遍规律，追求最稳妥、最有效的道路。过于追求奇诡偏门，反而容易误入歧途，根基不稳。”
他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既没有完全否定林夜，又维护了自己理论的正确性和普适性，更隐隐批评了林夜追求偏门的不妥。
若是平时的唐三，听到这番教导，必定深以为然，对老师的智慧更加佩服。
但此刻，他听着却觉得有些……空洞和避重就轻。
老师并没有直接肯定或否定林夜，而是用“概率”、“稳妥”这类话来绕圈子。
这让他心里那点期盼，落空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和烦躁感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宿舍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以及少年少女的说笑声。
“林夜哥哥，那个玉竹如果真的存在，做成簪子一定很好看！”是小舞清脆的声音。
“嗯，理论上魂力传导性极佳，做首饰有些浪费了，倒是适合做某些特殊魂导器的核心材料。”林夜温和带笑的声音随之响起。
声音由远及近，正好经过玉小刚的宿舍门口。
屋内的两人，脸色瞬间都变了。
唐三的是阴沉和厌恶。
玉小刚的则是复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外面的人注意到了这间房。
接着，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不轻不重，带着点随意的味道。
玉小刚和唐三对视一眼。
“请进。”玉小刚沉声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
门被推开，林夜和小舞站在门口。
林夜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大师，唐三？你们也在啊，真巧。”
小舞则好奇地探头往里看了看，她对这位号称“理论无敌”的大师也有点好奇。
玉小刚看着林夜，目光深邃。
这个少年，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先天满魂力，疑似顶级变异武魂，实战能力惊人，如今又在理论课上提出了连他都无法立刻判断真伪的偏门知识……
神秘，而又充满威胁。
威胁到了他理论的权威性。
他决定，趁这个机会，敲打一下这个年轻人，也让唐三重拾信心。
“是林夜同学啊，有事吗？”玉小刚保持着师长的风度。
“没什么事，陪小舞随便走走，熟悉一下学院环境。”林夜笑了笑，目光扫过满屋的书籍，语气带着一丝“赞叹”，“大师这里藏书真丰富，难怪理论知识如此渊博。”
这话听起来像是恭维，但落在刚刚经历过课堂事件的玉小刚耳中，却有点刺耳。
他觉得这是林夜在故意暗讽。
玉小刚轻轻哼了一声，决定不再迂回，直接切入正题：“正好你来了。我听小三说，你在课堂上提出了一些……很有趣的观点。关于曼陀罗蛇和鬼藤的变异。”
他刻意加重了“很有趣”三个字。
林夜眉梢微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课堂上一时想到，随口提出来向李老师请教罢了，可能有些孟浪，让大师见笑了。”
态度谦和，无可挑剔。
玉小刚却觉得他更加碍眼。
他拿起桌上刚才在看的那本厚厚手札，封面上写着《魂兽特性通用规律综述（玉小刚著）》。
他轻轻拍了拍封面，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魂师的研究，需要严谨的态度和系统的理论支撑。我的研究总结了无数前人的经验和数据，旨在提炼出最普遍、最核心的规律，用以指导魂师修炼。那些过于极端罕见的个例，或许存在，但投入过多精力去研究，反而会偏离正道，得不偿失。”
他看向林夜，眼神锐利：“就比如你提到的地底曼陀罗蛇，即便真的存在，魂师一生又能遇到几次？为了这几乎不存在的概率，去改变通用的应对策略，是否明智？”
唐三在一旁听着，不由得挺直了腰杆。
老师就是老师，这番话高屋建瓴，立刻将林夜那些“偏门”知识压了下去，上升到了方法论和实用性的高度。
说得对！为了些虚无缥缈的特例，浪费时间，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他看向林夜，期待看到他哑口无言或者强词夺理的样子。
小舞也眨了眨眼，觉得大师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然而，林夜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甚至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大师说得对，普遍规律确实是根基，至关重要。”
就在玉小刚和唐三都以为他服软认输的时候，林夜话锋突然一转。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魂兽特性通用规律综述》上，语气依旧平和，却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瞬间刺破了刚才那番大道理营造出的氛围。
“不过……”林夜微微歪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大师，您这本著作里，关于武魂变异的总体导向，似乎是强调‘良性可控变异优于不可控风险变异’，主张魂师应该优先追求稳定提升，对吗？”
玉小刚一怔，下意识点头：“这是自然。稳定的提升才是王道，盲目追求高风险变异，很可能毁掉一个魂师的前途。”这是他的核心观点之一。
“哦。”林夜应了一声，然后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那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导甚至‘定制’武魂的变异方向，虽然过程依旧存在风险，但成功率能大幅提升到七成以上呢？这种方法，算不算偏离正道？值不值得投入精力去研究呢？”
轰——！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玉小刚的脑海里！
引导？定制武魂变异方向？成功率七成以上？！
这怎么可能？！
武魂变异是魂师界最神秘、最难以捉摸的领域之一，完全是随机和不可控的！他毕生研究，也只能总结出一些粗略的概率和倾向，根本无法干预！
这个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玉小刚猛地站起身，眼睛死死盯着林夜，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无稽之谈？！定制武魂变异？荒谬！这根本违背了魂师界的常识！”
他的失态，前所未有。
唐三也惊呆了，看着脸色骤变的老师，又看看一脸平静的林夜。
林夜却仿佛没看到大师的激动，只是耸了耸肩，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我也是在一本很古老的游记里看到的残篇，说是某个与世隔绝的秘境部落，掌握着一种古老的祭祀仪式，配合特殊草药，能一定程度上影响他们部落传承武魂的觉醒方向。好像叫什么‘启灵之祭’来着？年代太久，记不清了。”
他顿了顿，对着脸色铁青的玉小刚，补上了最后一刀，也是系统提供的、直击要害的理论补充：
“那残篇的作者推测，其原理或许并非直接‘改变’武魂，而是通过极强的精神引导和特殊能量刺激，极大程度地‘激活’武魂深处隐藏的、最倾向于某种变异的潜在血脉片段，从而将原本无限低的变异概率，提升到一个可观的程度。”
“当然，这只是个猜测，那本游记也残缺得厉害。大师您觉得，这种思路，有没有一点点……理论上的可能性呢？”
林夜说完，微笑着看着玉小刚，不再言语。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玉小刚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
直接改变武魂？他嗤之以鼻。
但……激活隐藏的血脉片段？提升固有概率？
这个思路……这个思路……
像是一道狂暴的闪电，瞬间撕裂了他固有的认知壁垒！
虽然依旧惊世骇俗，但却不再是完全的天方夜谭！甚至为他苦苦思索无法突破的武魂变异领域，提供了一个疯狂却……似乎能自洽的全新研究方向！
他毕生追求的，不就是洞悉武魂的奥秘吗？
而这个少年随口提出的“猜测”，却可能指向一条他从未想过的道路！
巨大的冲击，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产生了剧烈的眩晕感。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的理论体系，在这个看似荒诞的猜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辩驳！
他只能徒劳地站在那里，身体微微颤抖。
唐三彻底懵了。
他看着老师那副仿佛信仰崩塌、受到巨大冲击的模样，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虽然他不完全理解林夜话中的深意，但他看得懂老师的反应！
老师……再次被问住了。
而且这次的反应，比课堂上李老师的尴尬，要剧烈十倍！百倍！
林夜的话，似乎狠狠动摇了老师的理论根基！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唐三的脊椎骨爬了上来。
对大师理论绝对信任的第一道裂缝，在这一刻，伴随着玉小刚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身体，悄然产生。
原来……老师并非无所不知。
原来……林夜懂得的东西，可能真的超出了老师的认知范围。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毒藤一样，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
小舞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只觉得林夜哥哥好厉害，好像又把大师说得没话讲了。
林夜欣赏了一下玉小刚失魂落魄的表情和唐三不敢置信的眼神，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他见好就收，礼貌地笑了笑：“看来是我异想天开了。大师您继续忙，我们不打扰了。”
说完，他很是自然地拉起小舞的手，转身离开了宿舍，还贴心地把门轻轻带上了。
关门声惊醒了僵立的玉小刚。
他猛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死死抓住那本《魂兽特性通用规律综述》，指节攥得发白。
眼神空洞，嘴里反复无意识地喃喃低语：“激活潜在血脉……引导变异方向……启灵之祭……这……这……”
唐三站在一旁，看着老师这副模样，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先前那股想要找老师求证、去打脸林夜的劲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满心的冰凉和混乱。
窗外阳光明媚。
门内，却仿佛寒冬骤临。
某种坚固的东西，在这一刻，碎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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