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忐忑赴约|好像什么都没变
周末那天，陆昱安起得很早，洗完脸，在镜子前站了很久。
原本想随便穿件卫衣出门，但又下意识地拉开衣柜。
他挑了一件浅灰衬衫，换上，又觉得太正式。
换成毛衣，又嫌太随意。
最后还是选了那件他几乎没穿过的深蓝外套。
他低头看了眼表，时间还早。
于是坐在床边刷了会儿手机——再刷几遍信息，确认她真的会来。
苏未然。
他在心里轻轻念了这个名字。
声音极轻，像怕惊动什么。
他出门前犹豫了一下，又换了双鞋，干净、得体、没有多余痕迹。
——
另一边，
苏未然化妆化了比平时久一倍，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
又在心里说服自己：
“就同学见面，又是校友，叙叙旧而已。”
唇釉换了两次。
最后还是选了最自然的颜色。
她不想太刻意，但又不想太随便。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温柔又克制，连笑都小心地练了一下。
地铁里没信号。
到站时，她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她远远地就看见陆昱安。他站在博物馆外围，靠近铁栏那边，身形挺直，衣着得体。
阳光落在他身上，那副金丝边眼镜闪了一下光，整个人干净得几乎不真实。
微凉的风从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拱门间穿过，带着一点潮意和花岗岩的石灰味。
陆昱安站在门外。
那是一座维多利亚式的老建筑，高大的拱顶、深褐色的立柱、石像守护在两边，像时间的静默注视者。
他穿了一件深蓝的呢绒的大衣外套，衬衫领口干净整齐，
金丝边的眼镜衬得整个人更安静。
风吹过，他微微抬手压了下头发，
另一只手握着手机。
屏幕亮了又暗，亮了又暗。
他没再发消息，只是看着人群涌进涌出。
偶尔有游客笑声传来，他心里微微发空。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等。
十分钟后，她终于从对街走来。
那一刻，他几乎没认出。
不是因为她变了，而是她的那种温柔气息被伦敦的风打散了，
又重新聚成了一个更成熟、更静的样子。
她穿了米色风衣，头发松松地挽起，发丝在颈侧垂着几缕。
眼角是淡淡的妆，唇色很浅。
阳光从树缝落下来，打在她的侧脸，那一瞬间，他竟有点呼吸不稳。
苏未然快步走到他面前，因为赶地铁，气还没喘匀，却仍旧维持着笑。
“对不起，迟到了。”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点风里的沙哑。
“没关系。”他摇头，语气平淡，却克制得太明显。
“我刚到。”她点点头，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他肩上的挎包上。“你这个包挺好看的。”
陆昱安低头一看，笑了笑，那种笑藏着一点无奈的自嘲。
“范思哲的。平时不太敢背，怕在地铁被抢。”
苏未然忍不住笑了，这不是凡尔赛，而是他今天又刻意打扮了。
笑声轻快，又带着点怀念。
她想起小时候阿姨的话——
“昱儿每次要见你，都要换好几套衣服，看哪个更好看。”
原来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
连小小的细节都不变。
——
他们并肩走进博物馆。门口的回声很大，像把人吸进时间的壳里。
大理石的地面反着光，空气里有一种冷冽的味道——石头、灰尘、书页。
中央大厅那只鲸鱼骨架悬挂在半空，庞大、宁静，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凝固。
阳光从玻璃穹顶倾泻下来，落在鲸骨上，像是一层淡金的尘。
“小时候看照片的时候就觉得它好大，”苏未然抬头，语气里有点惊叹，“没想到真的这么震撼。”
陆昱安侧头看她。
她正专注地仰着头，眼里映着光。
那神情和他记忆里小学的她一模一样——眼睛亮得像盛着好奇的星。
“伦敦的光总是这样，”他低声说，
“冷一点，但比国内透亮。”
她“嗯”了一声。
两人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展厅里轻轻回荡。
有几次，她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每一次侧头，都会撞上他的目光。
他不闪避，却也不多看。
那种分寸感，刚刚好。
他们从恐龙化石走到蝴蝶标本，
从矿石厅转到鸟类区。
苏未然被一只蓝紫色的蝴蝶吸引，她伸手靠近玻璃，却在半空停住。
“这只好漂亮。”她轻声道。
“是Morpho属的。”陆昱安说，“颜色不是染的，是鳞片反光的结构色。
有点像……你今天的耳环。”
她愣了下，抬手摸了摸那枚小小的珍珠耳钉。心里有一点热，像被什么不小心轻碰了一下。
他们又走到哺乳动物展区。
玻璃柜里陈列着各种动物标本，姿态各异，从北极狐到长颈鹿，
每个名字底下都贴着一行拉丁文的标签。
“这是什么？”苏未然指着一只角弯得奇怪的动物，皱了皱眉。
“Antelope？”陆昱安凑近看了看，又眯着眼。
“不是吧，好像是个别的词。”他拿出手机，点开有道翻译。
两人肩并肩站着，屏幕的光映在他们脸上。
【Pronghorn——叉角羚。】
“叉角羚？”她读得有些别扭。
他笑：“对，prong是‘叉子’的意思。你看它那角，像Y字一样。”
说着，他伸手比了个Y的形状。
苏未然也跟着比，笑弯了眼。
“学到了。Antelope只是通称。”
“对。羚羊界的卷王。”
两人相视一笑。
那一刻的氛围轻盈得像回到了课间十分钟——既熟悉，又带着新鲜的距离。
往前几步，是一只庞大的猛犸象标本。
她抬头看着那双玻璃眼睛，忽然感叹：“感觉这些单词都是第一次见，来趟博物馆比上课还涨知识。”
陆昱安侧头看她，嘴角微微上扬：“那就多来几次。”
语气轻，却在最后那个“几次”上，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听懂了，却假装没听见，
只是低头继续查词，“Arm…adillo…这个怎么读？”
他靠近一点，声音压得很低。“Ar-ma-di-llo。”
他的气息掠过她耳侧，她一瞬间有点慌，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
她笑着掩饰：“你这发音太标准了吧。”
“在国内学的，靠BBC跟读。”他轻声回答。
“学霸。”她小声吐槽，“用苹果自带翻译可以翻译得更准确哦。”
“你个小聪明。”他轻声道，一边说着一边帮她推门。
——
展厅的光柔柔洒下，照在两人身上。
他们一个查词，一个讲解，有时会为某个词争论发音，又都忍不住笑出声。
游客从他们身边经过，他外套下的手背轻轻擦过她的手背。
她没躲。
那种轻微的触碰，像是青春再次落在她的皮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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