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您别太当真
二大爷刘海中正端坐在八仙桌旁，手中同样拿着那张报纸，正对着灯泡反复端详，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鉴定一件稀世古董。
二大妈在一旁摆放碗筷，脸上挂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慈祥笑容。
见刘宇进门，刘海中猛地站起身来，那圆滚滚的大肚子都跟着颤了两颤。
他小心翼翼地将报纸铺在桌上，指着照片，脸上的肥肉因激动而泛着红光。
“老二啊！你瞧瞧，咱们老刘家祖坟可算是冒了青烟了！‘工业领路人’！”
“我今儿在厂里，连厂长见了我都主动递烟，一口一个‘刘老哥’叫得那叫一个客气！我这辈子都没这么风光过！”
刘光天在旁边早就馋得直咽口水，但这会儿也不敢动筷子，只能眼巴巴地盯着那报纸，眼神里满是羡慕。
刘宇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拉着赵蒙芸坐下。
“爸，不过是个名头而已，您别太当回事儿，咱们先吃饭，我有正事跟您二老商量。”
刘海中一听“正事”，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架势，但眼神却忍不住往刘宇身上瞟，等着听听这有出息的孩子又要发布什么指示。
赵蒙芸给刘宇盛了一碗热汤，刘宇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爸，妈。我和蒙芸工作都忙，接下来这段时间我可能还得经常出差，家里这两个孩子，我打算接走，送到部委大院那边去住。”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二大妈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一脸的不舍与担忧：“接走？那可不行啊！孩子才多大，离了爹妈不得哭坏了？”
“再说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谁给做饭？谁给洗衣服？不行不行，我舍不得大孙子。”
刘海中虽然没说话，但眉头却皱成了一个“川”字。
在他看来，孙子在身边才是享受天伦之乐，要是送走了，家里冷冷清清的像什么样子。
赵蒙芸看了一眼刘宇，心领神会地接过话茬。
她知道刘宇这是在为去大西北做铺垫，虽然不清楚具体要去哪里，但丈夫的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
“妈，您别着急。部里那边条件可好了，那边的保育院是直属机关办的，还有专门的医疗室。”
“而且这次部里特批了，咱们家这种情况，配了七级保育员，还有一个生活助理。”
“啥玩意儿？”
刘光天刚夹起一块红烧肉，听到这话手一抖，肉直接掉在了桌子上。
他瞪圆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七级保育员？那不是给那些大首长家带孩子的吗？还有生活助理？那可是专门伺候人的保姆啊？”
刘海中的眼睛也直了，嘴里的酒都忘了咽下去。
他在厂里混了大半辈子，对这些级别待遇了如指掌。
七级保育员，那可是有编制、掌握专业技术的高级工种，工资和他这个七级锻工相比，相差无几。
至于生活助理，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普通干部连想都不敢想。
刘宇放下筷子，神色平静地又添了一句：“这可是上级院委特批的待遇。”
“为了让科研人员能全身心投入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孩子的教育、日常生活全都由国家负责。
那边的暖气烧得比咱们屋里的炉子还暖和，吃的也是特供的营养餐，牛奶鸡蛋管够供应。
爸，您要是想孙子了，随时让司机开车接您过去看，距离也不远。”
刘海中只感觉脑袋里嗡嗡直响。
他原本以为孩子登上报纸不过是个虚名，没想到背后的待遇竟然如此优厚。
特批待遇、专车接送、特供营养餐，这些词汇如同重重的锤子，击碎了他几十年来建立起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优越感。
同时也让他那颗追逐名利的心，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去！必须去！”刘海中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碟叮当作响。
“这是组织上的关怀，是国家对咱们老刘家的重视！老太婆你懂什么！七级保育员带孩子，教出来的能是一般人吗？将来肯定比我还有出息！”
二大妈被吼得缩了缩脖子，虽然心里还是舍不得，但一听这待遇，也不敢再吭声了。
刘宇看着父亲那激动的模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只有安顿好了后方，他才能毫无牵挂地奔赴那茫茫戈壁。
窗外的风越刮越猛，吹得窗户纸沙沙作响。
屋内的灯光下，一家人各怀心事。
刘宇摩挲着口袋里的那张“大黑十”，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漆黑的夜空。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屋里的煤火炉子烧得正旺，铁皮烟囱被烤得微微发红，偶尔发出两声清脆的噼啪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老酒和红烧肉混合而成的奇异香气。
刘海中那双原本因酒精而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比铜铃还大。
七级保育员，比他的级别还高，居然要去照顾他孙子孙女。
这哪里是带孩子，分明是把孩子，当成小王子、小公主来伺候。
刚才还死活舍不得大孙子的二大妈，这会儿手里的抹布都快被攥出水来了。
她看看那盘还没吃完的红烧肉，又看看一脸淡定的刘宇，喉咙里像卡了块鸡骨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去！必须去！明天就送去！”
刘海中把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力道大得差点把那张“大黑十”震飞。
他脸上的肥肉因为兴奋而剧烈抖动，仿佛被七级保育员伺候的不是孙子，而是他这个二大爷。
“老婆子，你懂什么，这是国家任务，是组织的信任。”
“咱们老刘家的后代，以后就在大院里长大，能和那些首长家的孩子打成一片。”
“这叫什么？这就叫阶级跨越！快点，给孩子收拾东西，别让部里的车等久了。”
二大妈被老头子这一嗓子喊回了神，虽说心里依旧空落落的，但一想到那是“特供待遇”，腰杆瞬间挺得笔直。
她抹了抹手，转身便开始翻箱倒柜。
“那几件打了补丁的破棉袄就别带了，太丢人。”
刘海中背着手在屋里踱步，那派头比厂长视察车间还足。
此刻他看刘宇，越看越满意。
以前觉得这小伙子像个闷葫芦，如今才发觉，那叫深沉，那叫有城府。
听这孩子的，肯定没错。
赵蒙芸抿着嘴笑，手脚利落地，帮着婆婆把孩子的衣服叠好。
刘宇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家里这关算是过了，只要孩子安顿妥当，他在大西北也能少些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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