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之前是客气，现在是敬畏

小王手里拿着的新奖状险些没拿稳。

他原本还以为自己送来的是稀世珍宝，没想到不过是给这面墙增添了一块砖罢了。

“乖乖……这就是刘总工的底蕴吗？”

老张轻轻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咕噜一声，说道：“我管财务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谁家墙上能挂得跟博物馆似的。”

两人小心翼翼地寻了个空隙，把新的奖状贴了上去。

他们的动作轻柔至极，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一屋子的“神仙”。

从书房退出来时，这二位看向赵蒙芸的眼神都变了。

之前只是客气，如今却是敬畏。

能守着这么一屋子荣誉，还依然过着如此低调生活的女人，那心里得有多大的格局啊。

送走了部里的人，赵蒙芸关上房门，重新回到灶台前。

此时，鱼汤已经熬成了奶白色，那浓郁的香气仿佛浓稠得化不开。

她撒了一把葱花，正准备把鱼汤盛出来，院子里突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带着一股故意装出来的威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这声音不像刚才那般清脆，倒像是审问犯人时用的惊堂木。

赵蒙芸擦了擦手，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正是院里的二大爷刘海中，后面还跟着那个总是撇着嘴的二大妈。

刘海中背着手，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将军肚，脸色黑得像锅底，眼神里满是审视的意味。

“二大爷，二大妈，这饭点了，有什么事吗？”赵蒙芸站在门口，并不打算让路。

刘海中往屋里探了探头，屋内那香味可太诱人了。

刚才看着那一箱箱东西往屋里搬，他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想他刘海中在厂里混了大半辈子，也不过是个七级锻工，年终奖最多也就是发两条毛巾和一个搪瓷缸子。

这刘宇倒好，人都不露面，东西却成车地往家里拉。

“蒙芸啊，不是二大爷说你。”刘海中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从背后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屋内。

“这都腊月二十八了，眼瞅着就要过大年，全院的老少爷们都回来了，怎么就刘宇不见人影？这像话吗？”

二大妈也在一旁帮腔，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就是！刚才看见有人往这儿送东西，又是鱼又是肉的，人不在家，东西倒是拿了不少。”

“别是在外面惹了什么事，不敢回来了吧？咱们院可是先进文明院，可不能藏污纳垢。”

这话里的尖酸刻薄，让人听着生疼。

赵蒙芸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变得冷峻起来。

她平日里虽然和气，那也是看在邻里情分上，如今这老两口跑到家门口来给刘宇泼脏水，那可真是触到她的底线了。

“二大爷，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刘宇是国家干部，他在哪儿，干什么，那是组织上的安排。”

“别说您不知道，就是我也不能多问，这是纪律。”

“纪律？”刘海中冷笑一声，肚子随着笑声微微颤动了两下，“什么纪律能让人连年都不回家过？我看这就是借口！”

“我就问你一句，他刘宇到底还认不认这个家，认不认院里的长辈？三个月了，连封信都没有，这要是放在旧社会，那就是不孝！”

刘海中这顶大帽子扣得极重。

在这个讲究孝道和集体的年代，不顾家、不敬长辈，那可是能被人戳脊梁骨骂死的罪名。

屋里的两个孩子听见动静，吓得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丰年手里还紧紧抓着那块，没舍得吃的酥糖，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赵蒙芸上前一步，挡住屋里的视线，提高了几分音量说道：“爸，您体谅体谅刘宇，刘宇在外面是给国家造东西，是干大事。”

“至于他回不回的来，那得看国家的需要，轮不到咱们在这儿指手画脚。”

刘海中被噎得脸红脖子粗：“哎！我这也是着急关心他！你看看这满院子，谁家男人不回家过年？就你们家特殊？”

二大妈也跟着说道：“是呀！蒙芸我们也是担心，我们怕别是犯了错误被关起来了？那些东西没准是抚恤金呢！”

这话一出，赵蒙芸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门锁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声。

“咔哒。”那是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弹子的声音。

在这嘈杂的争吵声中，这声音显得格外清脆，像是一声定场诗，瞬间让门口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刘海中张着嘴，后面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二大妈的白眼翻到一半，僵在了那里。

赵蒙芸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那扇，正在缓缓向内推开的木门。

一股夹杂着戈壁滩风沙味和淡淡烟草气息的冷风，顺着门缝吹了进来，瞬间冲淡了屋里的鱼香，却带来了一种让人安心的厚重感。

那扇被岁月摩挲得发亮的木门，终于完全敞开。

风像是长了眼睛，裹挟着一股子干燥凛冽的沙土味儿，蛮横地挤进了满是鱼香的屋子。

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一身旧羊皮袄硬得像铁皮一样，领口那圈毛早就纠结成了一绺一绺的，上面挂着的不知道是霜还是沙。

那张脸黑红黑红的，像是被粗砂纸狠狠打磨过几遍，嘴唇干裂起皮，胡茬子乱糟糟地像荒草一样肆意疯长。

唯独那双眼睛，在帽檐的阴影下亮得吓人，像是戈壁滩夜里最野的狼。

刘海中那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肚子猛地一缩，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二大妈那双翻到一半的白眼硬生生卡在眼眶里，差点没抽筋。

哪是什么犯了错误回来的落魄之人，这分明是刚从战场上爬回来的活阎王，身上那股子杀伐之气，竟让屋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

“爸爸！”一声尖叫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丰年这小子反应最为敏捷，手里的酥糖一扔，像头小牛犊般冲了过去。

瑞雪也不再故作小大人模样，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腿却比脑子反应还快，跟着弟弟扑了上去。

刘宇将手里的帆布包往地上一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一听就知道很沉。

他也没嫌弃自己身上脏，蹲下身，一手一个，直接把两个小家伙抱了起来。

硬邦邦的胡茬子，在孩子娇嫩的脸蛋上蹭了蹭，逗得丰年一边躲一边咯咯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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