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绝境微光

破庙内，时间仿佛凝固。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充斥着心脏擂鼓般的巨响和压抑到极致的呼吸。远处的枪声和骚动早已平息，留下的死寂却更加令人不安。那短暂的交火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涟漪后迅速消失，却让潭底生物惊惶不定。

王飞的状况在持续恶化。高烧使他开始出现谵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含糊不清的呓语断断续续，时而像是下达命令，时而夹杂着痛苦的呻吟，偶尔会溢出“妹妹…走…”之类的碎片词语。丽媚和李振国轮流用冷布巾为他擦拭降温，但效果微乎其微，那骇人的体温毫无回落迹象。伤口散发出的异味越来越明显。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着每一个人。出去寻找药品和食物都危机四伏，更何况是现在外面刚发生过不明交火的情况下。似乎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

丽媚跪坐在王飞身边，握着他滚烫而颤抖的手，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麻木的、锥心的痛楚。她甚至开始后悔，后悔刚才没有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

“嘶…咕…”

庙外极近处，突然传来一声模仿得惟妙惟肖的鹧鸪鸟叫！声音短促而清晰，重复了两次。

破庙内所有人悚然一惊！李振国瞬间举枪对准门口，战士们也立刻紧张地握紧了手中武器，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是敌人？！用暗号联络？他们被发现了？！

丽媚也猛地抬头，脸色惨白。

然而，那声鸟叫过后，外面却又陷入了寂静。没有预期的踹门和日语呵斥。

过了一会儿，就在李振国几乎要怀疑是自己过度紧张听错了的时候，庙门外极其轻微的、几乎是气音的呼唤传来：

“里面的…是衡阳下来的兄弟吗？”

字正腔圆的汉语！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试探和谨慎。

不是日本人！也不是伪军！

李振国和丽媚惊疑不定地对视一眼。是谁？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从衡阳下来的？刚才的枪声和他们有关？

李振国没有放松警惕，枪口依旧对着门外，压低声音回应：“谁？！”

门外沉默了一下，似乎也在判断。随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上了几分急切：“别开枪！我们不是敌人！刚才和鬼子的巡逻哨遭遇了，解决了。听到这边有动静，过来看看…是不是有伤员？需要帮忙吗？”

衡阳撤退下来的散兵游勇不少，附近有游击队或其他抗日武装活动并不奇怪。但在这深夜荒庙，突然出现自称帮忙的人，实在太过蹊跷，由不得人不怀疑是陷阱。

李振国不敢大意，冷声道：“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请便！”这是拒绝接触的明确信号。

门外的人似乎有些着急：“兄弟！信不过没关系！但里面是不是有个兄弟伤得很重？我们这有缴获的日本人的消炎药和绷带！放在门口！你们自己取！”

说完，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过后，外面再无声息。

庙内的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好事。

等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李振国对靠近门口的一个战士使了个眼色。那战士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挪到门边，透过门板的裂缝向外窥视，然后又悄无声息地挪回来。

“班长…门口…好像真放着个小布包…”战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李振国眉头紧锁，内心激烈斗争。这太可能是陷阱了——故意放下东西，引他们开门去取，然后…

“我去。”丽媚忽然站起身，眼神决然。王飞的情况已经不能再等，哪怕有一丝可能是真的，她也必须冒险一试。

“不行！”李振国立刻反对。

“如果是陷阱，谁去都一样。如果不是…”丽媚没有说下去，目光投向气息奄奄的王飞。

最终，在丽媚的坚持下，由她和李振国同时行动。李振国持枪高度警戒，对准门外可能的埋伏点，丽媚则以最快速度猛地拉开门，一把抓起那个放在门槛上的小布包，立刻缩回，李振国随即迅速将破门板再次掩上。

整个过程电光火石，预想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

庙内，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丽媚手中的那个灰布小包上。她颤抖着手，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快速打开。

里面果然是几板密封好的磺胺片、几卷干净的绷带、一小瓶碘伏，甚至还有两块压缩干粮！药品的包装上还印着日文，确实像是缴获的日军物资！

真的！竟然是真的！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冲击着每一个人！绝处逢生！

丽媚的眼泪再次涌出，这次却是喜悦的泪水。她顾不上多想，立刻取出磺胺片，和李振国配合，小心地撬开王飞紧咬的牙关，将药片碾碎混合少量水，艰难地给他喂了下去。然后又用碘伏重新清洗他那可怕伤口，撒上新的磺胺粉，换上干净绷带。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地，浑身脱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

李振国依旧保持着警惕，安排战士加强警戒，但他紧锁的眉头也稍稍舒展。不管对方是谁，这雪中送炭的举动，暂时缓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王飞服下药后，虽然依旧昏迷高热，但似乎不再那么剧烈地抽搐呓语，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药物的起效需要时间，但希望，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庙外，夜色深沉，万籁俱寂。那支神秘出现又消失的队伍，如同暗夜中的幽灵，留下救命的药品，便悄然离去。

他们是谁？是游击队？还是其他抗日武装？为何如此准确地找到他们？又为何不现身？

种种疑问盘旋在众人心头。但此刻，没有人去深究。无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这包药品，给了王飞一丝生机，也给了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一丝喘息的机会和继续前行的微弱曙光。

绝境的岩缝中，终于照进了一线微光。

（第2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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