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节 山谷晨曦

游击队的据点隐蔽在山谷深处，几间简陋的木屋依山而建，巧妙地掩映在茂密的树丛中。若不是那缕指引他们的炊烟，外人根本无从发现这里有人烟。

当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蹒跚走入据点时，立即引起了骚动。几个持枪的哨兵从隐蔽处现身，认出张队长后才放松警惕，赶忙上前帮忙搀扶伤员。

“老张！你们可算回来了！”一个头发花白、腰间系着皮革围裙的中年男子迎上来，看到队伍的惨状后脸色顿时凝重，“这么多伤员？快，抬到医务室去！”

张队长疲惫地点头，“陈医生，有劳了。重伤员两个，轻伤五个，都需要立即处理。”

被称为陈医生的男子立即指挥起来，几个游击队员熟练地抬来担架，将小石头和李振国先送往最大的那间木屋。

丽媚扶着王飞，警惕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木屋周围开辟了几小片菜地，晾衣绳上挂着些破旧但洁净的衣物，角落里有几个孩子好奇地探头张望，很快被妇女拉回屋内。

“这里是我们的后方医院之一。”张队长解释道，“相对安全，有药品和医生。”

王飞点头，脸色越发苍白。丽媚能感觉他身体的重量越来越倚靠自己，知道他已近极限。

“他需要立即处理伤口。”丽媚对走近的陈医生说，“伤口裂开了，一直在流血。”

陈医生检查了一下王飞肩头被血浸透的绷带，皱眉道：“先扶他到医务室。”

所谓的医务室是最大的一间木屋，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十来张简陋病床，墙上挂着各种自制医疗器具，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香和消毒水的气味。虽然简陋，却比之前的岩洞条件好上许多。

陈医生亲自为王飞处理伤口。当绷带被剪开，露出狰狞的伤口时，连这位经验丰富的战地医生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感染过，但控制得不错。”陈医生仔细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谁处理的？”

“是我。”丽媚低声说。

陈医生惊讶地看她一眼，“做得很好，否则这胳膊怕是保不住了。”他转向王飞，“你需要绝对休息，再折腾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你。”

王飞苦笑道：“战场上由不得人选择。”

“现在你有选择了。”陈医生严肃地说，“在这里休息至少一周，否则我不保证后果。”

处理完王飞，陈医生又去查看小石头和李振国的情况。丽媚守在王飞床边，为他盖好薄被。这是一张真正的病床，虽然简陋，却干净稳固。

“你也去休息。”王飞对丽媚说，声音虚弱却不容拒绝，“这是命令。”

丽媚想反驳，但看到王飞眼中的坚持，终于点头。一位中年妇女带她到隔壁小屋，那里有几张空床铺。

“我叫秀芹，是这里的护士。”妇女递给她一套干净衣物，“洗个澡，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你看上去随时会倒下。”

热水澡和干净衣服带来的舒适难以言喻。丽媚在浴室里几乎睡着，强打精神才穿戴整齐走出来。秀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和一碟咸菜，看着她狼吞虎咽地吃完。

“你们从衡阳来？”秀芹问，眼中充满同情，“听说那里打得很惨。”

丽媚点头，喉咙突然哽住，说不出话。

秀芹拍拍她的手，“都过去了，在这里你们安全了。”

但丽媚知道，安全只是暂时的。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没有人真正安全。

休息几小时后，丽媚醒来时已是下午。她立即前往医务室查看王飞的情况。他仍在沉睡，脸色比之前好了一些。

秀芹正在为小石头更换额上的湿布，“烧退了些，但还没醒。陈医生说接下来二十四小时很关键。”

丽媚主动接替了照顾伤员的工作。她为李振国换了腿上的药，帮一个年轻游击队员喂粥，给高烧的病人擦身降温。这些活计对她而言不再陌生，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平静——在照顾他人的过程中，她自己的痛苦似乎也暂时减轻了。

傍晚时分，王飞醒了。丽媚正为他测量体温，发现他睁眼注视着自己。

“退烧了。”她欣慰地说，收起体温计。

王飞试图坐起，丽媚赶忙帮他垫高枕头。“其他人怎么样？”他问，声音仍虚弱但清晰了许多。

“李排长的腿伤在处理了。小石头还没醒，但烧退了些。”丽媚一一汇报，“其他人都安顿好了。”

王飞点头，目光落在丽媚脸上，“你休息了吗？”

“休息过了。”丽媚递给他一杯温水，“陈医生说你要静养一周。”

王飞皱眉，“太长了。日军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

“但如果你不好起来，大家都走不了。”丽媚平静地说。

这时张队长走进来，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好消息！我们与师部联系上了！他们知道我们还活着，正在制定接应计划。”

王飞眼中闪过亮光，“什么时候能行动？”

“至少五天后。师部需要时间调集人手，而且要等你们几个重伤员能够移动。”张队长拍拍王飞的肩膀，“老伙计，这次你得听医生的。”

接下来的日子相对平静。丽媚成了医务室的常驻帮手，向秀芹和陈医生学习更多护理知识。她学得很快，那双曾经只会抚琴绣花的手，如今能熟练地清洗伤口、更换绷带、分辨草药。

王飞的身体日渐好转，第三天已经能下床行走。他经常坐在小石头床边，为昏迷的年轻士兵读一些游击队能找到的旧报纸和书籍。

“声音刺激可能有助于他恢复意识。”陈医生解释说。

丽媚注意到王飞读报时，小石头的手指偶尔会微微颤动，仿佛真的在聆听。她把这一发现告诉陈医生，后者鼓励他们继续这样做。

第四天清晨，丽媚正在帮病人换药，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她赶忙跑到小石头床边，看见年轻士兵的眼睑在颤动，然后缓缓睁开。

“水...”小石头嘶哑地说。

丽媚激动得几乎落泪，小心地喂他喝水。消息很快传开，王飞和李振国都赶了过来。

“排长...营长...”小石头虚弱地认出他们，“我们...逃出来了？”

“逃出来了，小子。”李振国红着眼圈，粗声粗气地说，“你睡了好几天，可真会偷懒。”

小石头微微咧嘴，随即因疼痛而皱眉。陈医生检查后表示他已脱离危险，但需要长期休养。

那天傍晚，丽媚在菜园里摘菜时，王飞找到了她。夕阳的余晖洒在山谷中，给一切镀上金色光边。

“师部传来消息，后天晚上有接应队伍到达。”王飞说，“我们能转移了。”

丽媚手中的篮子微微一颤，几根青菜掉落在地。她弯腰拾起，掩饰突然的心慌。“所有人都能走吗？”

“重伤员留在这里继续休养，包括小石头和李振国。”王飞注视着她，“但你我可以走了。”

丽默然片刻。这些天来，这个简陋的山谷几乎给了她一种家的错觉，而即将到来的离别让她莫名怅然。

“你在想什么？”王飞轻声问。

丽媚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我在想，这场战争结束后，我们会去哪里。”

王飞没有立即回答。远处，几个康复中的伤员正在秀芹的带领下做康复训练，他们的笑声随风传来。

“无论去哪里，”王飞最终说，“都不会是孤单一人。”

夕阳完全沉入山后，山谷中点起零星灯火。明天还将有诸多不确定，但此刻，宁静笼罩着这个战火中的避风港，给予每个人继续前行的勇气。

丽媚看着王飞被夕阳勾勒的侧脸，突然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无论前路如何，他们已共同走过最黑暗的时刻，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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