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汝过于弱小

阿哈和纳努克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姜弥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周遭的喧嚣与毁灭的悸动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

前一瞬，他还沉浸在自我燃烧殆尽的虚脱与阿哈那刺耳笑声的余韵中；下一瞬，他已置身于一片绝对静谧、无法辨识来源的宇宙空间。

这里没有星辰，没有光芒，也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方向感。唯有无数细密、繁复、如同宇宙最基础法则纹路般的银色丝线，以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缓缓流转、交织，构成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网状脉络。

姜弥仿佛悬浮在一张巨大无比的宇宙之网的核心，而这片空间的每一丝波动，都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与绝对中立。

“这里是……哪？”

就在姜弥试图理解自身处境时，前方那密集的银色脉络中央，空间本身开始折叠、凝聚。

并非能量的汇聚，更像是宇宙常数在此地被重新定义。一道庞大的、由纯粹的“平衡”概念构筑的身影，在姜弥的眼前缓缓具现。

祂的身形难以用人类的几何学去描述，仿佛由无数绝对对称的几何体嵌套而成，却又在不断流动、变化，维持着一种动态的完美平衡。

祂没有通常意义上的五官，但在那应是面部的位置，一个不断旋转、内部仿佛蕴含着无数星系生灭却又保持总量恒定的银色旋涡，正静静地“注视”着姜弥。

然而，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散发出的无形压迫感，就让姜弥感到自身的渺小，仿佛他体内那五种引以为傲的命途之力，在这位存在面前，也不过是这张巨网中几缕稍显特别的丝线。

姜弥的瞳孔骤然收缩，意识中掀起滔天巨浪。

均衡星神——互！

这位只存在于仙舟古老卷宗和黑塔机密档案中的传说存在，据说其本体早已融入宇宙运行的底层规律，化身万千，维系着宏观与微观的种种平衡，已经不知多少个琥珀纪未曾以如此具象的形式显现于世。

祂是仲裁官追随的至高存在，是“零和”的追求者，是宇宙间最古老、最莫测的星神之一。

互并未在意姜弥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震撼。那银色旋涡微微转动，一个直接响彻在姜弥意识最深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平静地抛出了一个简单却重若星系的问题：

「汝之存在，可属均衡？」

姜弥猛地一怔。

均衡？他当然听说过这位星神所执掌的命途——维系万物平衡，消除过度的偏移，追求一种终极的、稳定的“零和”状态。

那么，自己的存在是否属于均衡？姜弥的脑海当中，瞬间闪过了自己迄今以来的所有经历，从苍城毁灭到如今获得五位星神赐福，哪一件不是打破了常理下的平衡？

一个人，如何能同时承载五种截然不同、甚至彼此冲突的星神之力而尚未崩溃？

这本身不就是对“均衡”最大的悖逆吗？

而不均衡，对于这位星神来说，自然要付出代价！

是的，代价！

姜弥一直隐约觉得，获得如此多眷顾，必然伴随着尚未支付的、巨大的代价。

难道……均衡星神此刻现身，就是为了清算这份“不均衡”，将他这个宇宙中的“异常点”予以矫正？

想到这里，姜弥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若真如此，眼前这位古老的星神，恐怕比纳努克更为可怕。纳努克欲毁灭他，目的明确；而互，是为了某种更冰冷、更绝对的“法则”。

互那漩涡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姜弥的所有思绪，就在姜弥暗自凝聚起残存意志，准备迎接最坏可能时，那古老的意识之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无波：

「汝此刻之态，确属不衡。然，非因过强，实因过弱。」

“……什么？”姜弥的意识几乎凝固了。

过于……弱小？

姜弥几乎怀疑自己是否在接连的重创下出现了幻听。

他，姜弥，身负五星神力，能重创绝灭大君，甚至在纳努克本尊手下亦能短暂挣扎，其力量层次早已被公认立于令使的巅峰，堪称星神之下第一人！

这样的实力，在这位均衡星神眼中，竟然不是“过于强大”破坏了平衡，反而是……“过于弱小”导致了不均衡？

‘开什么玩笑！这样的力量还算弱小？那什么样的力量才算强大？难道……非要我自己也成为星神才行吗？！’  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姜弥心头。

然而，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意识的瞬间，他猛地捕捉到了一丝灵光！

等等……均衡星神“互”，其影响力覆盖极广，小至星球生态，大至星神间的相互制约与诞生陨落，据说都有祂那无形之手在维持着某种底线的平衡。

那么，当初他体内汇聚三位星神之力，那种极端不稳定的状态，互必然早已察觉！

但祂并未像清除病毒一样将自己抹除，反而在纳努克强行转化时出手干预，帮助自己梳理力量，达成了那脆弱的四力平衡……之后，更是默许了存护之力的加入，形成了如今更为复杂的五力并存。

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还是说……

一个大胆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战栗的推测，逐渐在姜弥脑海中清晰起来——

这位古老的均衡星神，或许并非视他为需要清除的“失衡点”。恰恰相反，祂可能从一开始，就在……“投资”自己？

祂默许自己的成长，甚至在自己面临彻底歪斜时出手扶正，是因为祂看到了未来宇宙平衡中，需要一个变量，一个足以介入更高层次博弈的新砝码！

星神之间并非相安无事，岚与药师的死仇、阿哈的肆意妄为、纳努克那旨在终结一切的疯狂……这些强大的存在本身，就是宇宙最大的不平衡因素。互维系着宏观的均衡，但有些力量，或许需要同等级的力量去制衡。

而自己，这个身负多种命途、潜力异常的个体，就是互选中的，那个潜在的、未来的制衡者？

所以，祂说自己“过于弱小”，并非指现在的能力，而是指相对于祂所期望自己未来能达到的、那个足以平抑星神级失衡的层次而言，还远远不够！

互那银色旋涡般的注视依旧停留在姜弥身上，仿佛在等待着他自己得出答案。那古老的意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在这片由均衡法则构成的意识空间里，留下了一片供他思索的无垠寂静。

姜弥抬起头，再次“看”向那庞大的、由纯粹平衡概念构成的神祇，心中的震撼逐渐被一种冰冷的明悟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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