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光越盛，影越浓

姜弥并未立刻现身，反而将心神沉静下来，金色的眼眸微微闪动，以其远超常人的感知力，仔细探查着这片将他强行卷入的奇异空间。

无形的感知丝线如同触角般向四周蔓延，但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姜弥心头感到一丝疑惑。

这片空间的结构异常“坚固”，并非寻常梦境那般松散、易变，其边界清晰，规则稳定，更像是一个被某种强大力量精心构筑出来的、独立的“领域”或“试炼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沉的倦怠与虚幻感，仿佛一切色彩与意义都被悄然剥夺，只留下最本质的“存在”与即将到来的“终末”。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梦境碎片。

姜弥收敛自身所有气息，如同融入背景的阴影，悄然向着对话声传来的方向靠近。

“……我是黄泉。”

“至于这里是哪里……”

“——因为你还活着。”

这回答带着一种诡异的逻辑，仿佛星本身就是踏入此地的缘由。

姜弥能感觉到，黄泉的话语中并没有明显的恶意，更像是一种……陈述，一种带着无尽疲惫的告知。确认了这一点，以及星暂时并无危险后，姜弥决定不再隐藏。

就在星因黄泉后续关于“死亡”、“记忆”与“终结”的言论而陷入思考，气氛略显凝滞的刹那，一道身影猛地从灰蒙蒙的雾气边缘踏出，身影由虚幻凝实，如同撕裂幕布般突兀地出现在了星与黄泉之间。

“星，你没事吧？”姜弥先是看向星，语气平稳，带着安抚的意味。

“姜弥？！”星明显被吓了一跳，她完全没察觉到姜弥是何时、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脸上写满了意外，“你怎么也……？其他人呢？”

姜弥微微摇头，示意稍安勿躁，随后将目光转向那位一直静立着的、气质清冷如水中月的紫发女子——黄泉。

“在下姜弥，星穹列车的一员。”他语气平和，带着基本的礼节，“无意闯入此地，感知到同伴气息方才寻来。多谢阁下未曾对星表露敌意。”

姜弥的出现，显然也出乎黄泉的预料。她那仿佛蕴含着无尽虚无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惊讶。以她的感知，竟也未能提前察觉到此地还有第三人，而且此人出现时，气息与这片梦境空间的融合度极高，仿佛他本就该在此处。这很不寻常。

黄泉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姜弥的善意，声音依旧清冷：“无妨。能踏入此地，亦是因果。”

简单的交流后，三人的注意力回到了当前诡异的处境。姜弥一边听着黄泉与星之间那关于“记忆”、“死亡”、“终结”的，充满哲学与警示意味的对话，一边更加专注地感知着黄泉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这一仔细感知，让姜弥心中剧震！

那是一种……他从未真正接触过的，深不见底的力量特质。并非毁灭的暴烈终结，也非存护的坚定抗拒，更非其他命途的鲜明倾向。那是一种纯粹的、绝对的“无”。

万物归寂，星辰熄灭，意义消解，存在本身仿佛都成了一场徒劳的幻梦。

一切色彩在其面前都会褪色，一切声音在其面前都会湮灭，只剩下永恒的、沉默的、包容一切的“虚无”。

这就是「虚无」IX的命途力量吗？

而更让姜弥目光一凝的是，他体内那股被均衡剥离出来、独立存在的「毁灭」之力，在感受到这股极致的“虚无”气息时，竟产生了微妙的悸动。

那并非欢欣鼓舞的共鸣，而更像是一种……面对终极归宿的颤栗与排斥？

毁灭旨在终结“存在”，而虚无，则直接否定了“存在”的意义本身。二者在“终局”的领域似乎有所交集，但其内核却又截然不同，甚至隐隐对立。

而在这片诡异的梦境空间当中，黄泉的话也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仿佛受到某种场外因素的干扰，姜弥总是有些听不真切，也在其中察觉到了一些关键的信息。

“在这里，死亡不再是终点，而是变成了一个……过程。”

“小心身边的一切，包括我。”

“记住你此刻的感受，记住你还‘活着’。”

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雨滴敲打在姜弥的心上。这片梦境，这场盛会，其下隐藏的暗流，恐怕远超想象。

黄泉言毕，轻轻的看了一眼姜弥。姜弥瞬间心领神会

“该醒了，有人在等你”

黄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之后，她抬起了手。一股难以抗拒的、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力量包裹住了星，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

“等等……”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下一刻，她的意识便被这股力量轻柔地推出了这片梦境空间，消失不见。

现在，这片灰蒙蒙的、充斥着虚无与倦怠感的梦境中，只剩下姜弥与黄泉二人。

气氛变得更加凝滞，却也更加“真实”。

两位拥有着强大力量，感知远超常人的存在，无需过多言语，便能察觉到彼此的不凡与这片空间的异常。

“这片梦境，”姜弥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金色的眼眸直视黄泉那双虚无之眼，“结构稳固，边界清晰，绝非寻常梦境。‘家族’宣扬的『同谐』之力，似乎并不能完全覆盖此地。有别的力量……插手了。”

黄泉静静地看着他，并未否认：“光越盛，影越浓。盛会之下，往往是污秽最佳的温床。此地……是现实的倒影，亦是某些存在的试验场。”

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姜弥的身体，感受到其内部那复杂而危险的力量平衡。“你背负的星辰太多，”她的话语直接而深刻，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小心它们在梦中迷失彼此，撕裂你的灵魂。”

姜弥心中凛然，知道她指的是自己体内五种命途之力的平衡。

“你知道些什么？关于这里，关于即将发生的事？”姜弥开门见山地问道，他能感觉到，黄泉知晓的远比她透露给星的要多。

黄泉微微摇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我只是一介迷途的旅人，追寻着终末的痕迹。但因果之线已然缠绕，星神的目光亦未远离。‘记忆’的碎片，‘神秘’的面纱，‘秩序’的砝码……甚至‘毁灭’的余烬，都于此地交织。”她的视线再次扫过姜弥，意有所指，“而你，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她顿了顿，最后说道：“梦境终将醒来，但醒来的，未必是完整的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姜弥感觉到周遭的梦境空间开始剧烈波动，现实的拉扯感变得无比清晰。那片灰蒙蒙的雾气正在快速消散。

在身影彻底淡去的前一瞬，黄泉深深地看了姜弥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警示、探究，或许还有一丝……同为“异常者”的了然。

随即，她的身影率先化作点点紫色的微光，彻底融入了正在崩溃的梦境之中。

强烈的失重感传来，紧接着是脚踏实地之感。

姜弥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坐在星穹列车的座位上，窗外是恢复正常、平稳流转的星空，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短暂的瞌睡。

几乎是同一时间，星也猛地惊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去的茫然与惊悸。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没有任何言语，但彼此眼中都清晰地映照出对方的确认。

那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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