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姜弥与黑天鹅撤离核心动力区的决定是明智的。几乎在他们脱离那片被精纯秩序之力笼罩的银白领域，重新进入相对“正常”的、但已因能量中断而剧烈动荡的梦境边缘时，整个匹诺康尼的梦境空间，骤然凝固了。

并非稳定，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被强行“定义”的静止。

流动的忆质彩光停滞在半空，如同被冻结的彩虹。崩塌的建筑碎屑悬停不动，恐慌奔逃的梦境生物保持着扭曲的姿态。所有声音戛然而止，连能量流动的细微嗡鸣都被抹去。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琥珀之中。

唯有姜弥和黑天鹅，以及他们周身因神力庇护而依旧活跃的区域，是这片绝对静滞画卷中唯二的异数。

“这是……领域的压制！”黑天鹅紫眸中闪过一丝惊悸，她感受到自身的忆质运作都变得无比迟滞，“他将自身秩序的力量，与整个梦境暂时同化了！在这片领域里，他就是规则的制定者！”

空间的中心，无数凝固的金色忆质如同百川归海，汇聚、塑形。星期日的身影，自那璀璨的金光中一步踏出。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礼服，但整个人的气质已截然不同。之前的优雅从容被一种近乎神性的威严与冰冷所取代，他的瞳孔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色齿轮在精准咬合、转动，映照着被他所“定义”的整个世界。

星期日并未去看黑天鹅，那双秩序之眼，从一开始就牢牢锁定了姜弥。

“不请自来，肆意破坏，然后就想如此轻易地离开吗，姜弥先生？”星期日的声音平铺直叙，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却蕴含着如山岳般的沉重压力，“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梦境破坏者’？”

姜弥周身青黑色的流光微微荡漾，将施加于身的秩序压力抵消。他平静地注视着星期日，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畏惧，只有冷静的审视。

“星期日家主，兴师动众，就为了阻拦我？”

“阻拦？”星期日微微歪头，动作标准得如同量角器量出，“不，我是来向你展示，向你揭示。让你明白，你所破坏的，究竟是何等伟大的蓝图；你所坚持的，又是何等幼稚与危险的虚妄。”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周遭凝固的景象如同幕布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流动的、却同样被金色边框所“定义”的画面。画面中，是匹诺康尼梦境曾经的景象：孩子们在永不结束的糖果雨中欢笑，恋人在星光永恒璀璨的湖畔私语，艺术家在灵感永不枯竭的殿堂创作……一切看起来都无比美好，如同最完美的童话。

“看啊，这就是众生所渴望的梦。”星期日的声音带着一种咏叹调般的韵律，“无忧无虑，永恒喜乐。这难道不是一种终极的幸福吗？”

但紧接着，画面开始出现噪点，出现裂痕。欢笑中夹杂了无法满足的贪婪，私语中潜藏着猜忌与背叛，创作的灵感背后是江郎才尽的焦虑与痛苦……甚至出现了姜弥之前引发的梦境崩塌时，无数意识在恐慌中挣扎、尖叫、扭曲的可怖景象。

“然而，自由的梦，意味着不可控，意味着混乱，意味着……痛苦与无意义的必然滋生！”星期日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深恶痛绝，“允许美梦，就必须承受噩梦。允许创造，就必须面对毁灭。这种充满随机性与不确定性的‘自由’，不过是宇宙底层混乱法则的缩影，是生命在无知中自我折磨的牢笼！”

星期日的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姜弥：“而你，姜弥，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用另一种混乱，去对抗你眼中的混乱。这有何意义？不过是陷入永无止境的、无意义的循环！”

姜弥沉默地听着，直到星期日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所以，你的解决方案，就是剥夺所有的可能性，将生命禁锢在你所定义的‘完美’剧本里，如同圈养在黄金笼中的雀鸟，连悲鸣的权利都被剥夺？”

“非是剥夺，而是‘升华’！”

星期日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被他静滞的梦境，“我发现了‘钟表匠’留下的遗产——那份允许梦境自我演化、包容万象的‘源代码’。它本身是如此的……充满潜力，却又如此的浪费！它本可以成为建造完美天堂的基石，却只被用来堆砌一个杂乱无章、充满瑕疵的集市！”

星期日的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仰之光：“我要做的，就是利用‘秩序’之力，将这份源代码格式化、重写！剔除所有不可控的变量，删除所有痛苦与混乱的代码，只保留最纯粹、最稳定、最完美的‘喜乐’与‘安宁’。”

“届时，匹诺康尼将不再是一个自由的梦境，而是一个一切按既定完美剧本运行、消除所有意外和痛苦的——‘永恒静滞天堂’！在这里，每一个意识都将获得它被承诺的、永不落幕的幸福！”

“那不是幸福，那是雕塑！”姜弥断然反驳，他上前一步，体内五种神力虽未爆发，却自然流转，在他身后形成一片混沌而磅礴的虚影，与星期日的绝对秩序领域分庭抗礼，“生命的价值，在于其体验的完整性，在于拥有选择的权利，在于即使面对痛苦与未知，依然能迸发出勇气与智慧的光芒！你所追求的‘静滞天堂’，不过是一座华丽的坟墓，埋葬了所有生命的可能性与灵魂的光辉！”

“可能性？光辉？”星期日嗤笑一声，带着居高临下的怜悯，“看看你自身吧，姜弥！你体内那五种混乱而危险的力量，它们彼此撕扯，时刻可能将你拖入毁灭的深渊！你所谓的挣扎，所谓的平衡，在真正的秩序面前，是何等的可笑与无力！”

随后，星期日话锋一转，抛出了蓄谋已久的诱惑，声音变得低沉而充满蛊惑力：“加入我，姜弥。秩序，能为你体内躁动的力量提供唯一的、完美的框架。你将不再需要挣扎于脆弱的平衡，不再需要恐惧失控的反噬。在秩序的天国里，你将获得真正的、永恒的控制与安宁。你的力量，将不再是负担，而是维护这永恒完美的、最坚实的基石！”

这诱惑直指姜弥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与风险。

五星神力的平衡如履薄冰，毁灭之力的躁动日益明显，星期日的提议，仿佛在无尽的挣扎中，指出了一条看似一劳永逸的捷径。

黑天鹅在一旁屏住了呼吸，她能感觉到星期日此刻的气息，在梦境加持下，已经无限接近于令使的巅峰，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星神法则的压迫感。他的话语，不仅是对姜弥的考验，也蕴含着动摇心志的力量。

然而，姜弥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经过思考的间隙。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仿佛星期日的诱惑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清风。

“我的路，纵使布满荆棘，需要我以意志为刃，以羁绊为盾，一步步艰难前行，那也是我姜弥自己选择的道路。”他直视着星期日那逐渐冰冷的秩序之眼，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承载力量，而非被力量奴役。我寻求掌控，而非被框架束缚。成为星神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傀儡，换取所谓的‘安宁’？这种虚假的永恒，送我我都嫌脏了手！”

“冥顽不灵！”星期日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周围的静滞领域开始剧烈波动，金色的光芒如同愤怒的海洋般沸腾，“既然你执意要拥抱混乱与毁灭，那么，就在你亲手制造的废墟中，见证我秩序天堂的降临吧！”

金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连同星期日的身影一起，消散在重新开始流动、但已满目疮痍的梦境中。那沉重的秩序压力也随之消失，但留下的，是比之前更加明确、更加尖锐的对立。

理念之争，已无转圜余地。

“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棘手。”黑天鹅心有余悸地说道，“在梦境里，他几乎能调动部分世界的权限。”

姜弥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星期日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他拒绝了诱惑，坚定了道路，但前路的敌人，也前所未有的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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