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剧本是假的，但人命是真的！
夜色下的天海市，郊区，一间废弃的纺织厂仓库。
巨大的铁皮屋顶在晚风中发出“呜呜”的闷响。
仓库内，几盏大功率的LED摄影灯将中央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也让四周堆积的废旧布料与生锈机械，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智慧法王”正襟危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头顶的“紫气东来智慧顶”在强光下反射着塑料独有的廉价光泽。
他闭着双目，嘴里念念有词。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流量即是空，榜一即是色……”
不远处的“招财童子”，正抱着他的“聚宝仙罐”，小心翼翼地用一块眼镜布反复擦拭，动作虔诚得像是在盘一块传世的古玉。
“寂灭行者”则靠在一堆布料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面，用一种极为陶醉的姿态，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
“功德，都是功德……”
小六子看着眼前这三个活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身边，站着两个一脸茫然的年轻人，一男一女，是虎哥让他花钱从传媒大学临时雇来的兼职，负责直播时的设备调试与场控。
“六……六哥。”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小声问。
“虎哥请我们来，到底是……拍什么啊？这三位老师，是在……提前入戏吗？”
小六子扯了扯嘴角，干笑一声。
“别问，问就是行为艺术。”
两个大学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里的敬畏又多了几分。
就在这时。
轰——
仓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一道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张大虎。
他一进门，仓库内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气氛瞬间凝固。
三大护法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朝圣般的激动。
“虎哥！”
虎哥没有回应他们的热情。
他只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灯光最亮的中央，环视了一圈。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平日里的癫狂与戏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都过来。”
他的话音很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份量。
三大护法立刻围了上来，小六子和两个学生也紧张地跟在后面。
“虎哥，是不是大师又有新的法旨降下了？”
智慧法王满怀期待地问，他感觉自己头顶的假发都跟着激动得发烫。
“对啊虎哥，我们护法天团，今晚是不是要干一票大的，为大师扬名立万？”
招财童子也激动地晃了晃手里的可乐罐。
虎哥沉默着，他看着眼前这三张写满狂热与期待的脸。
许久。
他缓缓开口。
“没有法旨。”
三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各位，对不住。”
“我骗了你们。”
虎哥的声音清晰得残忍。
“什么护法天团，什么开光圣物，都是我瞎编的。”
“‘紫气东来智慧顶’，就是个破假发。”
他指向智慧法王。
“‘聚宝仙罐’，就是个空可乐罐。”
他看向招财童子。
“‘凡尘寂灭灰’，就是两个没用的烟屁股。”
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寂灭行者身上。
“大师他老人家，根本就没册封过什么护法天团，也没有突破飞升。”
“一切，都是我张大虎，为了讨好大师，聚拢人气，瞎编胡闹出来的。”
整个仓库，落针可闻。
LED灯发出的细微电流声，和几人陡然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显得异常刺耳。
智慧法王脸上的虔诚，如潮水般褪去，化为一片空白的错愕。
招财童子的手一松。
“哐当！”
那被他视若珍宝的可乐罐掉在水泥地上，发出一声空洞的脆响，滚出老远。
寂灭行者捏着烟屁股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们被骗了？
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引以为傲的身份，他们珍之重之的圣物，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笑话。
而为了这一个笑话，他们陪着虎哥演了一天的戏，还大半夜冒着寒风，在这里苦苦等了一个多钟头。
一股被愚弄的羞耻感，爬上三人的脸。
“虎哥，你……”
小六子也傻眼了，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干。
虎哥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
他只是从怀里，慢慢掏出了那叠被汗水浸透，又被他体温捂干的草稿纸。
“但是。”
虎哥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扫过每一个人。
“大师，确实给了我一件天大的事。”
“如果非要说法旨。”
他将那叠纸，重重地拍在面前一个生锈的铁皮箱上。
“这就是法旨。”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叠泛黄的纸上。
“三百四十二个被拐卖的孩子。”
“活着的，二百一十一个。”
“死了的，一百三十一个。”
“这是他们现在所在的地址，是大师……用命换来的。”
轰！
这几句话，比刚才的真相，更具毁灭性的冲击力。
三大护法身体剧震，脸上的错愕与羞耻，瞬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惊骇与震撼所取代。
他们瞬间明白了虎哥脸上的疯癫与决绝。
也终于明白了那扇门后，那个男人，在做着一件什么事。
虎哥看着他们，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大师让我将这份名单公之于众，我今天去报警，但是按照他们的流程……太慢了。”
“所以，今晚我要开直播，把这份名单，公之于众。”
“这不是闹着玩的。”
虎哥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这事儿一旦捅出去，往小了说是直播间永封，账号注销，往大了说，就是倾家荡产，把牢底坐穿！”
“你们三个，现在就可以走。”
“我张大虎说话算话，之前答应你们的，带你们起飞，带你们赚钱，一样都不会少。等这阵风头过去，我照样捧你们。”
“这浑水，你们不趟，我不怪你们。”
“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干。”
他说完，便不再看他们。
他只是低着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摆弄那个小小的手机支架。
仓库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
最先有动作的，是智慧法王。
这个顶着假发的中年男人，没有走。
他只是默默弯下腰，捡起地上那个滚落的可乐罐，走过去，塞回到了已经呆若木鸡的招财童子手里。
然后，他走回到虎哥面前。
“虎哥。”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干涩。
“我今年四十二了，离了婚，女儿跟了她妈。我开直播三年，换了七个平台，粉丝数从来没超过一千。我秃了顶，跑去植发，结果钱花了，没用的毛囊比长出来的头发还多。”
他自嘲地笑了笑，扶了扶头顶那滑稽的假发。
“在遇见你之前，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是个笑话。”
“我不是不知道你在胡闹，我比谁都清楚。”
“可我乐意陪你胡闹。”
“因为今天，我女儿在视频里看到我，她笑了。她说爸爸你现在好酷，像个大法师。”
智慧法王的眼眶红了。
“我一直以为，咱们就是陪你演一出戏，蹭点流量，混口饭吃。”
“我没想到……”
“这出戏的最后，是要救人命的。”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胸脯。
“虎哥，别说是救三百个孩子，就算只是救一个孩子，我今天这智慧法王，也给你演到底了！”
招财童子也醒过神来。
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脸涨得通红，他看着手里的可乐罐，又看看虎哥。
“虎哥！我……我就是个想发财的俗人！我爸炒股赔光了家底，我妈给人做保姆，一个月才三千块。我做梦都想当网红，赚大钱，让他们别那么辛苦。”
他举起手里的可乐罐，放声大笑，笑声里却带着自嘲。
“哈哈哈……你不说我还真以为这玩意是聚宝盆，能给我招财！”
“可我现在觉得……”
他把罐子紧紧抱在怀里。
“它要是能给那三百多个家庭，招来一点希望……那比给我招来一千万，一个亿，都他妈值钱！”
最后，一直沉默的寂灭行者，缓缓走了过来。
他将那两枚视若珍宝的烟屁股，放在了铁皮箱上，名单的旁边。
他看着虎哥，眼神平静。
“虎哥，我没什么大道理。”
“我抽烟，喝酒，打牌，没个正经工作，前女友跟人跑了，说我这辈子都出不了头。”
“我从来没想过靠这个发财，我以为你给我这‘凡尘寂灭灰’，是让我戒断红尘，斩断念想。”
他轻轻一笑。
“现在我懂了。”
“你是让我别老挂记着自己的那点破事。”
“去看看这人间，真正的苦。”
“虎哥，算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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