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宴会上的男孩

点心区设在大厅西侧的回廊下，铺着白色的蕾丝桌布，上面摆满了精致的点心——奶油泡芙、水果塔、巧克力慕斯，还有切成小块的西式糕点，旁边的银质容器里盛着果汁。

黎玥刚走到桌边，就看到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孩子正趴在桌旁挑选点心。

男孩穿着一身白色的精致小西装，领口系着红色领结，金色的卷发柔软地贴在额前，碧蓝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清澈，一看就是外国侨民的孩子。

男孩挑中了心仪的蛋糕后，小心翼翼地拿着蛋糕坐在餐桌前，认真地品尝着，模样乖巧可爱。

黎玥的目光在那些精致的点心上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一盘蛋挞上，金黄的挞皮层层酥脆，里面的蛋液嫩得像果冻，还冒着淡淡的奶香味。她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蛋挞的边缘，突然有人从身后撞了她一下，力道不算大，却让她身体一个踉跄，手里的蛋挞“啪嗒”一声掉在桌布上。

“小心！”薛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黎玥的胳膊，才让她没有整个人扑到桌子上。

黎玥站稳身子，心里一阵恼火，转头看向那个撞了她的人。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着深色的日式男装，黑色的短发梳得整齐，额前的刘海斜斜地遮住了左眼，只露出一只右眼，嘴角撇着，一副谁都看不顺眼的样子。

她在沐家虽然一直在装乖巧，但她从来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更何况是这种无故的冲撞和挑衅。

还没等黎玥说话，那少年就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吐出的中文带着浓重的日语腔调，又蹩脚又生硬。

“挡什么路，没长眼睛吗？”

“你说谁没长眼睛？明明是你从后面撞我！你给我道歉！”黎玥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小姐，别冲动！”薛雯拉住黎玥的手腕，将她往后拽了拽，压低声音劝道，“别和他起争执，忍一忍就过去了。”

薛雯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周围，宴会上有不少日本宾客，要是闹起来，对方一口咬定是黎玥的错，吃亏的只会是她们。在这个日本人横行的上海，就算对方只是个孩子，也没人敢轻易得罪。

黎玥被薛雯拉着，心里的火气憋得难受，却也知道薛雯说的是实话。

她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少年。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英语声音插了进来：“You  owe  the  young  lady  an  apology，That's  what  a  gentleman  should  do。（你应该向这位小姐道歉，这才是绅士的行为。）”

这声音暂时打断了黎玥的怒火，她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那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的金发男孩站了起来，他的嘴角还有没吃干净的奶油，他虽然年纪不大，却站得笔直，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Even  if  she's  in  the  way，You  should  also  say  "excuse  me."，Instead  of  being  so  rude。（就算她挡了路，你也应该说‘打扰一下’，而不是这么无礼。）”金发男孩毫不退缩，继续说道，“My  father  said，Everyone  should  be  respected，Whoever  they  are。（我爸爸说过，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不管他们是谁。）”

少年被说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恼羞成怒地瞪了金发男孩一眼，嘴里嘟囔着日语，没有任何道歉，转身就往大厅中央走去。那里正站着几个穿着军装的日本军官，应该是他认识的人或者家长。

黎玥走到金发男孩面前，说道：“谢谢你。”

金发男孩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用生硬的中文说道：“不用谢，我叫亨利。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简思萱。”黎玥也对着亨利露出露出了笑容。

薛雯松了口气，走上前摸了摸黎玥的头：“幸好亨利帮忙解围，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思萱小姐，离那个日本人远一点，哪怕对方和你一样，只是一个孩子。”

黎玥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跟着日本少年的身影移动。

他走到一个留着八字胡的日本军官身边，拉了拉对方的衣角，说了些什么，脸上满是告状的不甘。

那个军官摸了摸他的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黎玥和亨利，只是看了两眼后，军官低下头对着少年说了两句话，在他说完话后，少年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嘴角撇成一个不开心的弧度，还不满地跺了跺脚，却没再敢说什么，只是闷闷地站在一旁，眼神里的桀骜被失落取代。

很显然，这个日本少年的告状并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黎玥可不觉得是“心慈手软”放过了自己，更可能的原因，是那个军官在忌惮亨利的身份。

能让日本军官有所顾忌，亨利的父母想必拥有相当高的社会地位，或许是外国商会的重要人物，又或是有外交背景，这些眼高于顶的日本人才会忌惮。

黎玥往亨利身边凑了凑，好奇地问道：“亨利，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亨利咬了一大口蛋糕，奶油沾在嘴角，含糊地说道：“我爸爸是英国领事馆的商务领事，他经常和这里的人开会。”

英国人，还在英国领事馆工作，怪不得连日本人都不敢得罪他们。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豁然开朗，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或许可以借着亨利的身份，更近距离地接近沐尧和那些日本人的谈话圈。

黎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薛雯，薛雯正低头才和一名打扮时髦的贵妇人，也许是认为她在和亨利玩耍，黎玥的注意力没有放在这边。

黎玥用手指了指大厅角落的沙发区：“亨利，你看那边有沙发，我们去那边吃蛋糕好不好？那里人少，还能看到乐队演奏。”

亨利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角落的沙发区靠着乐队台，小提琴手正调试着琴弦，立刻点了点头：“好呀！”  说着，便端起自己的蛋糕盘子，跟着黎玥往沙发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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