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船渡惊险

星期五的下午，梁奇翰来到了13号码头。

码头里闹哄哄的，独轮车的响声、苦力们喘气声、远处汽船的鸣笛声搅在一起，还有穿黑色制服的警察背着枪在码头边巡逻。

梁奇翰走路的速度并不快，他的目光扫过码头上一个又一个的船工，挨个打量过去，看到脸盘完整的，他就马上移开视线，遇上帽檐压得低的，他会多停两秒，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码头人多眼杂，他不敢太张扬，只能装作不认路，借着问路四处询问周围的人。

走了约莫百十米，就看见码头上最里头的那艘舢舨船。黑色的棚顶看起来有些时间，一个穿藏青色短打的中年男人正蹲在船边收着揽绳，揽绳收好后，他直起腰，露出了有大片暗红色疤痕的脸。

疤痕在阳光下有些刺眼，可这名船工却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专心地做着自己的事，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梁奇翰走了过去，确保巡逻的警察正转身往货栈方向走，才压低声音凑近船边，问道：“师傅，跟您打听个事。”

老赵头没抬头，沙哑的嗓音像磨过砂纸，没半点起伏：“买船票？往前头走，我这船不拉散客。”

“不是买船票。”梁奇翰放低声音，问道：“师傅，我想问问，这里可以走夜航吗？”

老赵头这才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声音带着点沙哑：“夜航？可以是可以，只是下游有警察设卡，要给点好处！”

梁奇翰不太明白老赵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着话说：“好处是小事情，只要晚上能走就行。”

“那你得提前买好船票和货票！”老赵头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晚上9点，石潭弄码头。”

听到这话，梁奇翰紧绷的肩膀总算是松懈了些。

石潭弄码头他熟，就在苏州街附近，离仓库并不远，把货转移过去还是很方便的。

离开13号码头后，梁奇翰没直接回仓库，而是绕着苏州街转了一圈确保路线，减低晚上运货时的风险。

第二天

傍晚的弄堂里没什么人，只有几家住户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梁奇翰推着独轮车，没多久就将货品转移到了石潭弄码头。

码头不大，只有几艘小船停在岸边，岸边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光秃秃的，在夜色里像张牙舞爪的影子。

除了他，还有三个人在等船，一个裹着棉袄的中年男人，手里拎着个小包袱。一对年轻夫妻，推着辆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个木箱。所有人都各自站着并不说话。

梁奇翰靠在独轮车上，时刻注意着周围的环境，生怕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警察非要查看箱子里的东西。

八点半左右，远处的江面上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那些和他同样在这里等船的人都先后上了船，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梁奇翰没有慌张，继续耐心地等着，直到时间来到晚上九点，一艘舢舨船才慢悠悠地从夜色里驶来，船头站着的正是老赵头。他手里握着摇橹，动作沉稳，船行得又快又稳，没一会儿就靠了岸。

船靠岸后，老赵头站在船头，手里的摇橹没动，默默地看着梁奇翰将三个箱子搬上船，将所有的箱子都搬上船后，梁奇翰跳上船，在船尾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刚坐稳，老赵头就将摇橹往水里一插，小船顺着水流缓缓驶离岸边，朝着十六号码头的方向行驶而去。

船行的很稳，几乎感觉不到晃动，水流被摇橹划动的声音格外清晰。梁奇翰靠在船壁上，能看见远处岸边零星的灯火，还有偶尔划过的巡逻船探照灯，这让他下意识地有些紧张。老赵头却跟没看见似的，摇橹的节奏没乱半分。

走了约莫一刻钟，前方隐约露出一座石拱桥的轮廓。老赵头停下摇橹，小船借着惯性漂到桥洞下，阴影瞬间将整艘船罩住。船停下后，他站起身，走到船的最前头，弯腰搬开船板，船板底下是个半人高的暗舱，舱壁铺着防潮的油纸，显然是早就备好的隐秘空间。

“把东西放进去。”

梁奇翰立刻起身，按照老赵头的话将纸箱和皮箱搬进暗格里。木箱放进去后，老赵头伸手将木板盖回去，手指在木板边缘摸了摸，将缝隙对齐，乍一看去，船板依旧是完整的一块，看不出半点破绽。

做完这一切后，老赵头重新拿起摇橹，往江下游划去。

随着船的行驶，远处十六铺码头的轮廓渐渐清晰，岸边挂着的马灯忽明忽暗，照得码头上堆积的货箱像蹲在黑暗里的巨兽，码头边站了不少人，显然都是等着坐船的。

船靠岸后，码头上的人上船的上船，搬货的搬货，折腾了半小时码头上的货物才堪堪全部搬上船。

所有人都上船后，老赵头才重新拿起摇橹往岸边一撑，船驶离码头。

船刚驶离十六铺码头没半里地，江风突然变了向，裹着上游飘来的煤烟味扑在脸上，呛得梁奇翰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风向改变，老赵头摇橹的速度也慢了一些，前面就是江海关，是日军和警察联合设的关卡，夜里查船比白天还严，尤其是最近抓走私抓得紧，不管是什么船都会被翻个底朝天。

果然，船又往前行驶了几十米，两艘挂着的汽艇一左一右把舢舨夹在中间，艇上的人纷纷端起步枪，枪口齐刷刷对准船上的人。

“船上的人！都给我站起来！把证件拿出来！”为首的是个留着络腮胡的警察，穿着黑色制服，腰间别着驳壳枪，“谁要是敢偷运违禁品，别怪老子的枪不长眼！”

老赵头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船证，双手递过去，“官爷，我是夜航船工老赵，拉的都是码头上的客商，这是我的船证，您过目。”

那警察接过船证，用手电照着翻来覆去地看，又抬头盯着老赵头脸上的疤痕，“你这脸是咋回事？看着就不像好人，该不是混饭吃的吧？”

“官爷您说笑了。”老赵头赶紧赔笑，指了指自己的脸，“前几年船上失火，为了抢货，脸被烧了，这才落下这么个疤，您手底下有不少人都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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