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君（下）

白姬望着奔向自己的元曜，眼眸灿烂如星辰。

白姬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仿佛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轩之，太想念轩之了。”

元曜脸一红，道：“白姬，这句话不能乱用。”

青冥不高兴了，一边走过来，一边道：“白姬，你就没有想念我吗？”

白姬笑道：“青冥，我即使三百年不见你，也只像一天没见到你一样。”

青冥想了想，道：“什么意思？难道在你心里，我们那么多年的友谊都是假的？难道我还不如小宠物吗？”

白姬笑道：“青冥，我们的情谊如钢似铁，如山似海，见与不见，都没什么区别。即使不见面，我们也肝胆相照，友谊长存。”

青冥笑道：“这话我爱听。”

元曜问道：“白姬，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姬笑道：“我早上来到邙山，本来准备直接去五毒幽府，谁知半路上遇见了巡逻的阿奎。我们互相通了姓名，阿奎给我说了花宝之死，恰好当时我们离这儿很近，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一问山君，就带着阿奎越过边界线，来拜访山君了。”

奉命寻找阿奎，给阿奎报告噩耗的仆人们，寻到了边界线。它们隐约望见阿奎和巡逻的护院们在山君的地盘，看得一知半解，不明所以，又被盘踞在溪水边的恶虎们震慑，不敢越界，就误以为阿奎被山君抓走了。

山君开口了。

“白姬大人，我欢迎你，但是我不能容忍这两人。”

山君指着阿奎和忘川，一众老虎也面露凶相，对着阿奎和忘川龇牙咧嘴。

阿奎恶狠狠地瞪着山君，道：“如果不是白姬大人让我带路，我才不愿意踏入你们这儿。”

忘川想要告诉阿奎少吉的噩耗，道：“二哥，我正好有事情要告诉你。不如我们回山溪那边，在我们的地界等待白姬大人。”

阿奎身在虎穴，浑身不自在，听了忘川的建议，同意了。

“白姬大人，我们兄妹在对面等你们。”

白姬点头。

“行。我再跟山君聊几句，一会儿过去找你们。”

阿奎和忘川带着护院们离开了。

山君望着离开的阿奎一行人，眼神凶恶。

山君咬牙切齿地道：“迟早，我要把这些毒虫全部杀死。”

白姬笑道：“山君息怒。那这次，花宝的死，是你干的吗？”

山君道：“白姬大人，刚才我就说过了，不是。那天晚上，我恰好路过溪流边，远远望见壁虎和蟾蜍一起待在水边，吞纳月灵之气。我当时从朋友家宴饮回来，喝得有点多，酒让人容易发怒，我想起这些年跟五毒的恩怨，想起死去的乌伦，想起我死去的妻妾儿女和手下，不由得怒从心中起，确实想过扑过去，咬死他们。我还靠近了，想必他们也看见我了。不过，夜风一吹，我又改变了主意，认为不能冲动，暂时我们的实力还不够，还不到了结恩怨的时候。杀意一念起，转瞬又消失，我转身就走了。后来，听说蟾蜍惨死，壁虎对外说是我杀了蟾蜍。”

白姬正在沉思。

青冥附上白姬的耳边，简要地说了少吉的噩耗。

白姬颇为惊讶，道：“啊？！”

元曜问道：“山君大人，昨天晚上，您去过五毒幽府吗？”

山君一愣，道：“你是什么人？区区一个人类，竟敢来跟我说话。”

白姬笑道：“山君，这是轩之，缥缈阁的伙计。他跟我是一样的，就是另一个我。”

山君只好答道：“没有。我怎么可能去那个毒窝？昨晚我待在自己的洞府，哪儿也没去。”

白姬道：“昨晚，少吉死了。”

白姬观察山君的神色变化，只见山君听见少吉的死讯，顿时眉头舒展，喜笑颜开，道：“太好了！又死了一个！真是天亡五毒，天助我也！那蜈蚣是怎么死的？”

青冥道：“也许是自杀，也许是被人毒死。”

山君开心地道：“真是报应！它们作恶多端，杀我朋友，毒我妻儿手下，终于遭到报应了。”

白姬道：“山君，杀你朋友是怎么回事？”

山君因为高兴，话就多了。

“五毒幽府以前是蜘蛛洞，洞主是乌伦。乌伦是一只蜘蛛精，我们脾气相投，又是邻居，交情还不错，一直相处融洽。直到乌伦昏了头，被金环蛇的美色诱惑，看不穿这五毒兄妹的恶毒，不顾我的劝阻，娶了祸水进门。乌伦娶了金环之后，那毒妇挑拨离间，总在地盘的问题上找茬，让我和乌伦产生不和。因为隔得近，难免有一些小矛盾，那毒妇一吹枕边风，小矛盾也就变成大问题，我和乌伦的交情就不太好了，逐渐也就不来往了。有一天，难得乌伦派人送信，邀请我去蜘蛛洞喝酒。这在以前，是常常有的事情，自从他成亲后，就没有了。我没想太多，就像以前一样，独自去了。谁知，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乌伦把酒言欢。当时，酒过三巡，气氛很不错，我和乌伦像往常一样推心置腹，言谈甚欢，忘记了近来彼此产生的龃龉，喝得酩酊大醉。我喝醉了，跟往常一样，直接在宴席上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乌伦在我旁边死去了。那毒妇在一边哭哭啼啼，说是我杀了乌伦，还让她的兄弟们和护院攻击我，我就和他们打起来，趁乱逃回家了。当时事发突然，我宿醉刚醒，头脑混乱，没有仔细查看乌伦是怎么死的，也没有及时为自己分辩澄清，我打伤五毒兄妹和护院，逃出了蜘蛛洞，看起来像是我因为矛盾杀了乌伦，畏罪潜逃。连乌伦的妹妹阿珠，都相信是我杀了她哥哥，并且因为她的做证，当时邙山之中大部分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都传说是我杀了乌伦。”

山君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时，我还以为，乌伦的死是意外，或者别的缘故。那毒妇只是骤然丧夫，悲痛之下，头脑不清楚，冤枉了我。过了很久，在蜘蛛洞变成了五毒幽府，那毒妇又招赘了一个上门夫婿之后，我才回过味来。乌伦恐怕就是死于五毒兄妹之手。他们五兄妹为了霸占蜘蛛洞，杀了乌伦，嫁祸给我。当然，我是猜想，并没有证据。不过，有猜想也就够了，既然那毒妇嫁祸给我，那我就把脏水泼回她身上。我派人到处放出流言，告诉大家，乌伦是那毒妇杀死的，她的目的是霸占蜘蛛洞，蜘蛛洞变成了五毒幽府，乌伦尸骨未寒，她又招赘了新夫婿，就是最好的证据。流言还是有用的，尤其是和美艳寡妇有关的流言，如今邙山里的妖怪们，认为那毒妇杀夫的，和认为我杀了乌伦的，已经一样多了。这些年来，我和五毒兄妹的斗争就没有停过，那毒妇打着为亡夫复仇的幌子，毒杀了我的妻儿手下。我忍无可忍，盛怒之下，时不时也会杀他们一些人，比如那毒妇的第二个丈夫，就是我杀的。我杀了他们之中的谁，我会承认，不是我杀的人，也休想冤枉我。”

白姬问道：“金环的第二个丈夫是什么人？”

山君道：“一个小白脸，也是一条蛇，没什么本事。我虽然杀了他，但是都不清楚他叫什么名字。”

山君的儿子在旁边道：“父亲，那条蛇叫哈桑，是天竺来的，听说跟金环那毒妇是表亲，还是旧情人。据说，哈桑在西域惹了事，混不下去，就来大唐投奔金环。金环是寡妇，十分寂寞，看见老情人，旧情复燃，就招赘了。”

山君道：“管它叫什么桑，反正是我打死了那条丧气蛇。乌伦死了，死不瞑目，它苦心经营的家业被人占去，我看见那一窝毒虫就来气，遇到那条丧气蛇来挑衅，我就把它打死了。迟早，我还要把那毒妇也打死，替乌伦报仇雪恨。”

白姬笑道：“山君息怒。报仇的事情，急不得，得从长计议。”

元曜忍不住问道：“山君大人，请问阿珠是什么情况呢？如果如你所说，是金环夫人为了霸占洞府而杀夫，那阿珠为什么会待在杀兄仇人的身边，还替他们当管家？”

山君回想了一下，道：“这就不知道了。我虽然和乌伦有交情，但是并不了解阿珠。男女有别，我和阿珠都没见过几面，也没有单独说过话。我印象之中，那姑娘文静沉默，十分阴沉，基本不说话，不太好相处。”

白姬问道：“乌伦和阿珠兄妹的感情如何？”

山君想了想，道：“挺好的。没听说，他们有什么矛盾。”

这时候，山溪另一边，忘川已经把少吉的噩耗告诉了阿奎。阿奎震惊且悲痛，他站了一会儿，消化了这个噩耗之后，又十分着急，想要马上赶回五毒幽府。不过，因为答应了等待白姬，他又不敢先走，就在原地焦急地站着。

白姬和山君谈话完毕，与他告辞。

五毒倒霉，山君开心，他愉快地告诉白姬，反正相隔也不远，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可以再过来找他，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姬、元曜、青冥可以踏过边界线，他随时欢迎他们来做客，五毒兄妹不行，它们只要踏过山涧一步，它就会杀掉它们。

老虎们把白姬、元曜、青冥送到山溪边。三人跨过山溪，与阿奎、忘川会合，一起回五毒幽府。

一路上，阿奎和忘川心中悲伤，沉默无话。

白姬询问了少吉死亡时的情况，青冥一一作答了。

元曜思考之后，说出了自己昨晚看见的阿珠的异常。

白姬还没有见过阿珠，对她没有印象，只是记住了这个信息。

阿奎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忘川显得有些惊讶。

青冥奇道：“难道，少吉是阿珠毒死的？不太可能吧？”

阿奎也不相信，道：“阿珠心地善良，不会做这种事情。我不相信四弟的死与阿珠有关。”

忘川道：“元公子，虽然阿珠一直冤枉我，针对我，可是我也不相信阿珠会毒死四弟。你看见的情况，是阿珠在给四弟送夜宵。她一直照顾四弟的饮食起居，给他送夜宵，也是常有的事情。至于你说她匆匆忙忙，慌慌张张，会不会只是她急着办事，走得有些匆忙？毕竟，昨晚我们为了招待您，开了夜宴，我们离席之后，阿珠负责收拾残羹冷炙。她还得去厨房准备第二天的早餐事宜。可以说，昨天晚上，阿珠的工作比平时要忙很多，要做的事情多了，难免匆匆忙忙的，也很正常。”

阿奎一向瞧不起自己的三妹，认为壁虎根本没有什么用，只是五兄妹之中的累赘，所以对她的话向来是反驳居多。而此时，他却难得地，发自内心地赞同了忘川的说法。

“三妹说得对。”

青冥也道：“小宠物，可能真的是你看错了，想多了。阿珠既然一直照顾少吉的饮食起居，她如果想要毒死他，有的是机会，不会专挑昨晚自己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下手。”

听了众人的话，元曜也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元曜道：“小生只是说昨晚看见阿珠姑娘从少吉的院落离开，并没有说别的。既然大家都说正常，那就正常吧。”

这个话题过后，众人一时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不多时，白姬、元曜一行人回到了五毒幽府。白姬本想直接去地下密室查看少吉的尸体，但是出于礼数，她得先跟主人金环见面，才算不失礼。

之前，青冥、元曜、忘川离开之后，金环就回去自己的房间里洗漱更衣。

忘川安排了待客事宜，将客人安排在大厅里奉茶，并让人去请金环。

白姬、元曜、青冥在大厅里等候，阿奎在一边作陪。

白姬本打算金环来了之后，跟她见面，寒暄几句，就去查看少吉的尸体。

谁知，白姬永远见不到金环了。

仆人慌慌张张地来报：“不好了，大娘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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