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好，我答应你

只见那女子鬓边金凤步摇灼灼生辉、眉眼间带着刻骨高傲和得意张狂的，正是皇贵妃陈氏。

她身边那位气度雍容的老妇人，面容与陈氏有几分相似，正享受着仆从的逢迎与陈氏亲昵的搀扶，脸上全是满意与自得。

怎会遇到她们？是巧合，还是……

苏晚的心骤然沉入冰窟！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比数九寒冬的风更冷十倍！

刚刚才在暖意中略有松动的防线轰然倒塌。

那些温馨画面，房屋门口的等候，叶澜的笑颜，河灯的柔光……此刻都扭曲成了巨大的讽刺！

萧彻哪里只是带她出来游玩的……

他还没放弃那个，让她扳倒陈氏的计划！

他要她亲眼看看，当真做了皇上的后妃之后，会如何风光，又如何惠及家人！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目光如同寒冰利刃，射向几米开外那个一身贵公子打扮的萧彻。

他正好也望了过来，英俊的面容在流光溢彩的灯火下，眼神深邃，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可苏晚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脑海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鸣：

利用！彻头彻尾的利用！

除夕夜的强吻和那句诛心的质问，仿佛还在昨天。

她以为她的决绝，交上账册后的刻意疏离，已经表明了一切！

她以为那句“碰皇帝的女人”足以让任何有自尊的男人恼羞成怒与她彻底划清界限！

原来没有。

不仅没有，他还费尽心机！

费尽心机换上这副迷惑人心的贵公子皮囊！

费尽心机利用她们想出宫的渴望！

费尽心机营造这花市灯如昼的旖旎氛围！

为了什么？

或许……就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就是为了这一刻！

就是为了把她，苏晚，这个在他计划里注定要推上风口浪尖的“活靶子”，不动声色地带到皇贵妃陈氏面前。

甚至，这是在警告，提醒她苏晚，别想脱离掌控！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安排之中！你那点小情绪不值一提，该利用的时候，一样利用！

心灰意冷。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真实地啃噬着苏晚的心。

比以往任何一次被逼迫、被强取豪夺，更让她觉得冷。

萧彻看着她骤然褪尽血色、惨白如纸的脸，看着她眼中那瞬间碎裂开的光和随之涌上的、铺天盖地的绝望与冰冷的洞悉，他蹙起了眉，刚想上前一步解释：“苏……”

“叶总！”苏晚已经硬生生移开目光，将那些足以将她灵魂冻结的情绪死死压在眼底最深处，脸上重新挂起属于“苏晚晚”的、无懈可击的平静面具。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打断了萧彻的话语。

“走回来了。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她快步走向河边，一把抓住叶澜的小手。

那小手温暖柔软，此刻却灼痛了苏晚冰冷麻木的心。

不知叶澜是不是也听到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苏晚也没有再看萧彻一眼，仿佛那个华服公子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她拉着叶澜，一步步地融入了喧嚣流转的灯影人潮之中。

夜色浓得化不开，未化尽的积雪在回廊灯笼的微光下泛着幽冷。

苏晚牵着叶澜，一路沉默，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脚步仓促又僵硬地回到了那间低矮排房。

“砰！”门被苏晚重重关上，力道之大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屋内的炭火早已熄灭，寒气逼人。

叶澜看着她褪尽血色的脸和眼中熄灭的光，担忧地低唤：“苏晚……”

“没事，叶总。”苏晚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疲惫空洞，“睡吧，没事的。”

她甚至还能挤出一丝堪称僵硬的笑意，“今晚玩的挺好的，不是吗？”

她机械地替叶澜铺好被子，自己则和衣躺在床上，面朝墙壁，蜷缩成一团。

小小的屋子里，只剩下她极力压抑、却仍细微可闻的急促呼吸声，以及窗外远处宫中上元夜宴残存的隐约喧嚣——那是刚刚还绽放在她眼前的、热闹又温馨的一切。

似睡非睡间，苏晚却猛的被敲门声惊醒。

笃笃——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死寂。即使隔着门板，也能感受到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是萧彻来了。

叶澜猛地坐起，担忧地看向苏晚的背影。

苏晚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笃笃笃——敲门声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甚至染上了一丝罕见的……迟疑？

苏晚依旧沉默着。

门外静了片刻，随后是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这间排房的钥匙，萧彻自然拥有。

“咔哒”一声，门被推开。

萧彻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依旧是那身烟青色的云锦常服，狐裘大氅在门口的风中微微摆动。

廊下的光从他身后勾勒出轮廓，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觉一股沉沉的寒意随着他一起涌入室内。

他看了一眼床上纹丝不动的身影，又瞥了一眼坐起来、小脸紧绷的叶澜，最终目光还是锁定了那背对着他、显得格外单薄的脊背。

“苏晚晚。”萧彻声音低沉，比平时少了些刻骨的冰冷，但那份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丝毫未减，“最后一次机会。”

苏晚身体猛的一颤，继而慢慢睁开眼睛。

什么的最后一次机会？

替代陈氏，成为那花团锦簇的后妃的机会么？

“呵……”

一声短促、充满冰渣般的冷笑，突兀地在死寂中炸开。

苏晚猛地翻身坐起。

动作之大，甚至带起一阵破空风声。

她直直地看向萧彻，那双曾经盛满灵动狡黠的杏眼里，此刻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嘲弄。

月光吝啬地从窗纸透进几缕，恰好映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

那笑容突兀地绽开，美丽却带着令人心寒的扭曲：

“好啊，我答应你。”

苏晚笑着站起身来，缓缓几步，站定在萧彻跟前，“绊倒皇贵妃，然后……你保我，住进长乐宫。”

萧彻的眉头紧蹙，薄唇紧抿，苏晚的反应让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他刚要开口：“本公并非……”

“闭嘴！”苏晚厉声打断他，声音因激动而嘶哑，“顾昭！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不就是想把我推到妃位吗？不就是想看我搬进那座用贪墨和民脂民膏堆起来的销金窟长乐宫，好做你固权路上的踏脚石吗？好啊！”

她的喘息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起伏，那笑容却一直凝固在脸上，诡异得可怕：

“我已经答应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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