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你见过皇上吗？”
秀兰姐妹俩被这从未见过的奇特吃法惊得啧啧称奇。
秀萍年长几岁，在宫中已久，稳重自持些，但此刻也忍不住多喝了两杯，脸上带了些许红晕，话匣子也打开了。
“苏妹妹，你这手可真是巧！”
秀萍一边涮着爽脆的毛肚，一边感慨，“这锅子太妙了，宫里都没见过。我们司礼监那边的小厨房可做不出这个味儿来，甚至连御膳房都只会熬一些清汤……”
她话说一半，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抿了口酒收住了话头。
苏晚想问的就是有关皇上的事情，和叶澜对视一眼，一边夹起极快煮到恰好的羊肉，一边笑道：“我们姐妹从前都在浣衣局，对宫里的事情可以说是什么都不知道。起初听说皇上少在紫宸殿，还很是惊讶呢！”
“是呀，多亏我们认识了秀兰姐姐，要不然什么都不知道呀。”叶澜也摆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跟着说道。
秀兰从来都抵抗不了好听的话，尤其是小孩子这般真诚的夸赞，当即喜滋滋的帮叶澜夹了一筷子菜：“快吃。”
“是啊，皇上行踪难以琢磨，我从前在御膳房也是时忙时不忙的。”秀萍笑道。
苏晚摆出一副好奇模样：“那，秀萍姐姐，你见过皇上吗？”
“自是见过的。”秀萍淡淡说道，同时不着痕迹的在众人惊讶的恭维声中勾起唇角。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极力维持着脸上自然的笑容，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仿佛被这个话题深深吸引：“秀萍姐姐当真见过皇上？快与我们说说，皇上……究竟是何等样貌风姿？免得我们日后不小心冲撞了天颜。”
她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与好奇。
叶澜也适时地放下碗筷，睁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看向秀萍：“是呀，秀萍姑姑，皇上……凶不凶？长得高不高？”
她故意用孩子的语言引导关键信息。
温暖的火锅热气氤氲，酒精的作用让秀萍平日里的谨慎略为松弛。
她抿了口杯中温热的米酒，满足地喟叹一声，眼神带着几分追忆和感慨：“见过的，当然见过。那年……好像也是这么个倒春寒的时候，我去殿中送一道新研制出来的点心，恰好皇上就在内殿看书。”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说细节。
“然后呢？”苏晚适时地给她斟满酒，声音放得更轻柔，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近感。
秀萍看了苏晚一眼，又瞥了下乖巧的叶澜，再看看自家妹妹也期待的目光，最终那点顾虑被分享欲和酒意冲淡：
“当时大殿很安静，我低着头进去，大气不敢出。皇上……就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穿着月白的常服，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卷书。那侧脸……”
她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鼻梁是真的高，像刀削出来似的。鬓角这儿，”
她用手在自己鬓边比划了一下，“好像有道很短的疤，藏得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她又喝了一口酒，声音压低了些，“感觉……很瘦，肩膀是宽的，但人坐在那儿，莫名就让人觉出些……孤冷劲儿来。那时赵大监就侍立在一旁，垂着手，眼观鼻鼻观心。”
苏晚和叶澜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鼻梁高——符合顾昭。
鬓角有短疤——顾昭那里……好像也有一道浅浅的旧痕？她之前为他擦汗时……似乎瞥到过！
瘦？肩膀宽？——顾昭可一点都不瘦，整个人挺拔如松，肩背厚实。
孤冷劲儿——对上了！顾昭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简直是“孤冷”二字的注脚。
但……和之前打听到的消息几乎一样，像是，又好像不是。
还是要想法子问问秀萍知不知道更多，关于昌和帝从前的事情。
秀萍还在絮絮叨叨：“至于眼神……我没敢细看。但那种不怒自威，让人不敢抬头直视的气势是错不了的。不过后来听说皇上越发懒散了，少见着人影，司礼监的差事也都是赵大监他们直接禀报纪……呃……”
她的话音骤然卡住，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捂住了嘴，脸上瞬间褪去血色，酒意醒了大半。
她紧张地看了看苏晚和叶澜，又扫了一眼紧闭的门窗，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惊惶。
她刚刚差点顺嘴就说了——司礼监的差事禀报纪德明……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火锅依旧咕嘟咕嘟冒着热烈的泡，但弥漫在空气中的不再是轻松，而是某种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秀兰也察觉到了异样，茫然地看着姐姐骤然惊恐的脸。
苏晚的心跳如擂鼓。
秀萍那几乎脱口而出的“纪”字，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和叶澜之前的推论之上！
司礼监的事务直接禀报给谁？纪德明？
是了，若“顾昭”是皇帝，那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的纪德明，自然不会是个无名小辈的太监！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巨响！
小屋那扇并不厚重的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刺骨的冷风夹杂着未化的雪沫瞬间灌入温暖的小屋，将锅子腾起的雾气搅得四散。
秀萍失声喊道：“赵福！你怎么来了？”
那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主——赵福！
他面沉似水，眼神阴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一身深紫色蟒袍在昏暗光线下透着森森寒意，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无表情、气息凌厉的东厂番役。
刚才还其乐融融的暖意瞬间荡然无存，屋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凝固了！
秀兰姐妹俩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牙齿咯咯作响，连请安的话都说不出来。
苏晚也惊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地伸手将叶澜紧紧护在怀里，脸色惨白地看着门口这尊煞神。
赵福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冷冷地扫过屋内，轻哼一声：“秀萍，该走了。”
“是，是，奴婢这就、就来。”秀萍说话声音都带着颤儿，却完全不敢反抗。
苏晚下意识伸手想拉一把秀萍，却透过大门，看到不远处的拐角，一个眼熟的影子恰好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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