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黎家兄妹
第三十五章 黎家兄妹
黎忘殊的办公室里，灯光冷白，很安静，安静得好像时间都要静止了，棠鱼看见他手里拿着厚厚一叠打印出来的病历资料，以及几张心脏彩超白果和三维重建图像，眉心拧了拧，镜片后的一双眼睛似乎染上一层阴霾。
等的时间越久，棠鱼的心情就越紧张。
每次寻医问药，每次和医生沟通，对棠鱼来说都好像一场博弈，一次凌迟处死的酷刑。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黎忘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病历往旁边放了放，抬眼，将彩超报告转过来，面向棠鱼的方向。
他手指轻点在心超图像上，语气沉稳。
“棠小姐，这是你女儿棠星允的心脏三维重建图，情况比我们最初预想的要复杂一些。她患的是一种非常罕见的复合型先天性心脏病，从专业层面上来说，我们一般称之为左心发育不良综合征合并多种畸形。”
黎忘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正常人的心脏，左心室是主泵，负责将含氧的红色血液泵运往全身，但是你女儿的左心室严重发育不良，她几乎是全靠右心室同时承担着向肺部泵血，和通过未闭合的动脉导管向全身泵血的双重任务，这是一个非常脆弱切不可持续的代偿状态。”
这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棠鱼已经用英语听过了一遍又一遍，第一次用中文听见这些，她只觉得似乎更加无法承受。
她面上还是安静地坐着，在没有人看见的桌面下，她双手掌心握得死死的，指尖镶嵌进肉里，她也不觉得疼。
黎忘殊换了一张图，沉声道：
“更棘手的是两个合并畸形，第一，她的室间隔缺损位置极高，属于冠状动脉窦型，手术修补的时候，很容易损伤传导束，倒是术后出现严重的心律失常，甚至可能需要安装永久的起搏器。”
棠鱼呼吸一滞。
黎忘殊重新坐直身体，后背微微往后仰，双手虚握放在桌面上，眼神带着专业又冷静的审视。
“所以棠小姐，即便我和德尔教授接受了手术申请，也需要你好好评估一下，是否要进行手术。”
棠鱼脸色苍白，但声音还算稳。
“请问手术风险，大概率有多大。”
黎忘殊看了她一眼，身体微微前倾，“这个手术，难度大，时间长，术中会出现什么事情，即便我是医生，也完全无法预料。甚至即便手术成功，她的右心室长期承担超负荷工作，可能会在青少年或者成年早期出现心功能衰竭，未来也许需要再次手术，甚至可能需要考虑心脏移植。”
说完了最坏的情况之后，黎忘殊沉默了一瞬，转而说道：
“不过你女儿的情况并非没有希望，目前国际上最新的杂交手术方案非常适合她，也许手术效果和预后情况都超过预期。”
黎忘殊看了一眼腕表，扶了下眼镜，“我半个小时后有一台手术，棠小姐，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接受手术。”
不等黎忘殊开口，几乎是下一秒，棠鱼便冷静地吐出一个字。
“做。”
她抬起眼，冷白色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如瓷器一般的肌肤在此刻显得更加苍白。
“黎医生，请您一定要帮我女儿做手术，我愿意承担任何手术风险，只求您尽力就好。”
黎忘殊亦是平静地看着她。
略一沉吟，他问道：“我听Leo说，手术之后，你着意让你女儿接受特效药试验？”
棠鱼轻轻“嗯”了一声。
黎忘殊垂眼，浅浅的抿了下唇，这才说道：“针对复合型先心病的特效药虽然在欧美那边的临床效果很好，但确实也是第一次面向亚洲患儿，棠小姐，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不管是什么特效药，多多少少，都会一定的副作用。”
可棠鱼只是轻声问他，“黎医生，不管什么副作用，难道会比现在更坏吗？”
黎忘殊罕见地沉默了。
棠鱼扯了下嘴角，看似轻笑了下，眼底却依然遍布寒意。
“既然如此，以后不管怎么样，也总比现在更好，是不是？只要我女儿能好一点，舒服一点，我什么都愿意尝试。”
黎忘殊眼睑微动。
棠鱼的下唇有一处不甚明显的齿痕，微微泛白，那是她刚才极力克制时留下的。她的眼眶是红的，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是被暴雨洗刷过的寒星。
他从刚才就发现了，棠鱼很年轻，年轻得不像已经是一个四岁女儿的妈妈了，可这样年轻的女人，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和魄力，却让他都觉得不寻常。
“您说的所有风险，我都明白了，”棠鱼继续说，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我是她的妈妈，我必须为她做这个决定，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黎医生，我相信您，也相信德尔教授和他的团队。”
棠鱼的声音落下后，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良久，黎忘殊才重新收起棠星允的所有病历资料，将它们整理成册放在文件夹里，缓缓开口。
“既然棠小姐已经做好了这个决定，那么就等你女儿回国之后，我们再对她进行一个全身检查，根据她现在的情况会诊，尽快安排手术。”
棠鱼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着黎忘殊轻轻鞠了个躬。
“谢谢你，黎医生。”
黎忘殊颔首，并没有再说话。
等棠鱼离开办公室后，他坐在办公桌前，看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直到一阵手机震动声响起，黎忘殊垂眼看见跳动在屏幕上的名字，敛下眸中情绪，滑动接听。
电话里传来一道欢快的女声。
“哥，沈孟听松口了，说是明天周末和我一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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