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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纤维作证


天刚蒙蒙亮,青石县的街道上已有了零星动静。挑着担子的菜农踩着露水往市集赶,巡夜的兵丁打着哈欠换岗,唯有县衙后院的草料场,油灯彻夜未熄,直到晨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草屋,才被林越吹灭。

他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却毫无倦意,指尖捏着那小半块墨色绸缎,目光落在纸包里的几根纤维上。昨夜与赵猛分开后,他又对着这些“证物”琢磨了大半宿,将现代刑侦中关于微量物证的理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纤维的转移规律、附着时间、磨损程度,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推翻“意外溺亡”结论的关键。

“林哥,都准备好了。”赵猛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雀跃。他手里提着个布袋子,里面装着林越嘱咐的草木灰和细沙,还有一把用来丈量尺寸的竹尺,是他从自家婆娘做针线活的篮子里翻出来的。

林越起身开门,晨光瞬间涌了进来,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走,先去河边。”他将证物小心收进怀里,顺手拿起墙上挂着的铁尺——这是捕快的制式装备,一尺多长,沉甸甸的,既是身份象征,也能在必要时当武器用。

两人没走正门,从县衙后墙的狗洞钻了出去。赵猛对此轻车熟路,一边带路一边絮叨:“周县尉今早退朝后就去了张记酒楼,说是要陪张掌柜的喝茶,估摸着一上午都不会回县衙,正好给咱们腾了功夫。”

林越“嗯”了一声,脚步没停。周昌的动向早在他预料之中,张万贯这种人物,绝不会坐视自己的管家被怀疑,必然会用金钱或利益稳住县尉,给自己这边制造阻力。这反而更坚定了他查下去的决心——越是想掩盖的,往往越是接近真相。

胭脂河下游的浅滩离县城不远,半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河边的芦苇被晨露打湿,沉甸甸地低着头,空气里弥漫着水汽和泥土的腥气。三天前发现王二柱尸体的地方,还能看到几个杂乱的脚印,是周昌带着人来“勘查”时留下的,除此之外,再无任何标记。

“这帮废物。”赵猛忍不住啐了一口,“连个警戒都不设,多少痕迹都被踩没了。”

林越没说话,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河滩的泥土混合着细沙,不算太硬,确实容易留下印记,但连日来的风吹日晒,加上后来者的破坏,大部分痕迹都已模糊不清。他从赵猛手里接过布袋子,倒出一些草木灰,小心翼翼地撒在尸体发现处周围的地面上。

草木灰很轻,落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自动填充了那些细微的凹陷。林越屏住呼吸,用手指轻轻拂去表面多余的灰粉,很快,几个浅淡的轮廓显现出来——不是脚印,而是一道断断续续的拖痕,宽约两尺,边缘不规则,像是有重物在地上被拖拽过。

“赵哥,你看这个。”林越示意赵猛过来,“从方向看,是从芦苇丛里拖到水边的,长度大概三丈。”他用竹尺量了量,“拖痕的深度不均匀,说明拖拽的人力量忽大忽小,或者……被拖的人中间还有挣扎。”

赵猛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要是意外溺亡,哪来的拖痕?”

“所以,这不是意外。”林越眼神锐利,“王二柱是被人从芦苇丛里拖到河边的,他在挣扎,甚至可能……在被拖到水边之前就已经死了,只是凶手为了伪装成溺亡,才把他扔进河里。”

他又往芦苇丛深处撒了些草木灰,果然,在一片相对隐蔽的空地边缘,发现了几个被踩扁的草窝,旁边还有半个模糊的鞋印。鞋印不大,看纹路像是布鞋,但边缘有磨损,似乎是经常在粗糙地面行走的人留下的。

“可惜被破坏得太严重了,看不清具体纹路。”林越有些可惜,但也不算全无收获。他站起身,目光扫过芦苇丛:“凶手选择在这里动手,一是偏僻,二是方便伪装成意外,说明他对这一带很熟悉。”

赵猛接口道:“刘忠在县城待了十几年,别说胭脂河了,就是城外的乱葬岗都门儿清。”

“去张府附近看看。”林越拍了拍手上的灰,“我们需要确认,刘忠最近是否来过这里。”

两人沿着河边往县城方向走,快到城门口时,林越突然停在一棵老柳树下。树干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蹭过,划痕里还嵌着一点墨色的丝线,与他手里的绸缎碎片颜色一致。

“找到了。”林越眼睛一亮,用铁尺小心翼翼地将那点丝线挑了出来,“这应该是拖拽时,王二柱挣扎着抓过树干,把凶手衣服上的丝线刮了下来。”

证据链又多了一环,但林越知道,这些还不够。在没有DNA鉴定、没有监控录像的时代,光凭几根纤维和几道划痕,根本无法让周昌这种老油条信服,更别说定刘忠的罪了。他需要更直接、更让人心服口服的证据。

“赵哥,你认识县城里最老的绸缎铺掌柜吗?”林越问道。

“认识,西街的‘锦绣阁’,老掌柜姓苏,做了一辈子绸缎生意,眼睛毒得很,什么料子一看就知道。”赵猛点头道。

“好,我们去会会他。”

锦绣阁开在西街最繁华的地段,门脸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老掌柜苏老头正戴着老花镜,在柜台后整理一匹蜀锦,见林越和赵猛进来,抬头看了一眼,慢悠悠地问道:“两位官爷,想买点什么?小店的绸缎都是上等货,送人情、做衣裳都合适。”

林越没绕弯子,从怀里掏出那小半块墨色绸缎:“苏掌柜,麻烦您看看,这料子是什么来头?”

苏老头放下手里的活计,接过绸缎凑到眼前,又用手指捻了捻,眉头微微皱起:“这是墨蚕丝,西域来的料子,坚韧耐穿,颜色越洗越亮,就是价格贵,一尺要半两银子,寻常人家可穿不起。”

“咱们青石县,有谁家卖这种墨蚕丝?”林越追问。

苏老头想了想,道:“也就张万贯的‘万顺号’有卖。去年他从西域进了一批,说是走的私货,价格比官商便宜三成,抢了不少生意。我这小店,可进不起这种料子。”

“那您看,这料子做的衣服,在咱们县城多不多?”

“不多。”苏老头摇了摇头,“一来贵,二来墨色太沉,年轻人不爱穿。我记得……也就张万贯府上的几个人穿过,尤其是他那个管家刘忠,前阵子总穿着件墨蚕丝的褂子,在大街上晃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张府的人。”

说到这里,苏老头压低了声音:“两位官爷问这个做什么?莫非……跟王二柱的案子有关?”他在县城待了一辈子,消息灵通得很,王二柱溺亡的事早已传开,只是没人敢往张府身上想。

林越没回答,又问道:“苏掌柜,您再看看这个。”他将纸包里的纤维递了过去,“这些纤维,是不是跟这墨蚕丝一致?”

苏老头眯着眼看了半天,又用指甲刮了一点纤维捻了捻,肯定地说:“错不了,就是墨蚕丝。而且你看这纤维的断口,是被硬生生扯下来的,不是自然磨损,像是……被人抓下来的。”

“多谢苏掌柜。”林越将东西收好,拱手道,“今日之事,还请掌柜的保密。”

“好说,好说。”苏老头点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从锦绣阁出来,赵猛兴奋得满脸通红:“林哥,这证据够硬了吧!苏老头的话,在县城里可是金字招牌,谁都信他!”

林越却没那么乐观:“还不够。周昌要想耍赖,大可以说刘忠的衣服被王二柱蹭过,或者这纤维是别处来的,未必就是凶案现场留下的。我们需要让他找不到任何借口。”

“那……那咋办?”赵猛的兴奋劲一下子泄了大半。

“去见周昌。”林越道,“他不是想压下这案子吗?我们就把证据摆到他面前,看他怎么说。”

县衙的县尉公房里,周昌正跷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珠子,脸上带着几分不耐烦。他刚从张万贯那里回来,张老板塞给他的那锭五十两的银子还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可一想到林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就觉得晦气。

“县尉大人,林越和赵猛求见。”门口传来衙役的通报。

“让他们滚!”周昌没好气地吼道,“本尉忙着呢,没功夫搭理他们!”

“大人,他们说……有王二柱案的新发现,必须当面禀报。”

周昌眉头一挑,心里暗骂一声“不知死活”,但转念一想,与其让这两个小子在外面瞎折腾,不如当面把他们压下去,省得夜长梦多。“让他们进来。”

林越和赵猛走进公房,周昌连眼皮都没抬,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什么事?要是拿不出正经东西,休怪本尉军法处置!”

林越没理会他的威胁,径直将那小半块绸缎、装着纤维的纸包,还有从柳树上刮下来的丝线,一一放在桌上:“大人,这些是从王二柱案发现场找到的证物。”

他指着绸缎:“这是张府管家刘忠的褂子碎片,苏掌柜已确认是西域墨蚕丝,全县只有张府有售。”

又指向纤维:“这些是从王二柱指甲缝里发现的,与墨蚕丝完全一致,断口显示是被强行扯下的,说明王二柱死前曾用力抓过穿这种料子的人。”

最后拿起那点丝线:“这是在河边柳树上找到的,同样是墨蚕丝,位置就在拖拽痕迹旁边,应该是凶手拖拽王二柱时被刮下来的。”

“综合这些证据,属下认为,王二柱并非意外溺亡,而是被人谋杀,张府管家刘忠有重大嫌疑,请大人下令拘押刘忠,重新审理此案!”

林越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赵猛站在他身后,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是挺直了腰板。

周昌终于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林越,眼神阴鸷:“林越,你倒是好大的胆子。就凭这几根破线、一块破布,就想诬陷张府的人?”

他拿起那半块绸缎,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墨蚕丝怎么了?王二柱前阵子去万顺号闹事,说不定就是那时候蹭到的!柳树上的丝线?谁知道是哪年哪月挂上去的!”

“你这是故意找茬,想攀诬良善,是不是觉得刚从草料场出来,本尉就治不了你了?”周昌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告诉你,王二柱溺亡案早已定论,再敢胡言乱语,本尉定你个扰乱公务之罪,让你再回草料场待上半年!”

林越看着被踩在脚下的绸缎碎片,眉头紧锁,却没有动怒。他早料到周昌会是这个反应,权力与利益的勾结,在哪个世界都一样。

“大人,”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韧劲,“证据不会说谎。如果大人不愿审理,那属下只能将这些证据呈交县令大人,请他定夺。”

“你敢!”周昌脸色一变,县令李嵩虽不管具体刑案,但为人清正,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可能包庇凶手,必然会彻查,到时候别说张万贯给的银子,恐怕自己这县尉的位子都保不住。

他死死盯着林越,像是要吃人一样:“好,好得很!林越,你有种!”他喘了口气,强压下怒火,“此事容后再议,没有本尉的命令,不许你再查下去,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进了内室,再也不理会两人。

林越弯腰捡起地上的绸缎碎片,小心擦去上面的尘土,重新收好。他知道,周昌这是在拖延时间,也是在警告自己。但他不会停手,从穿上这身捕快服开始,从决定查清王二柱死因开始,他就没打算回头。

“林哥……”赵猛看着周昌决绝的背影,有些发怵。

“走。”林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去见县令大人。”

阳光透过公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林越紧握铁尺的手上,那只手很稳,没有丝毫颤抖。他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将是比周昌更难对付的阻力,但他的脚步,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纤维会说话,痕迹会作证,而他,将是那个倾听者,那个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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