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驱赶与庇护
血腥味还没散尽的清晨，狼群开始沿着河谷迁徙。成年狼们叼着剩余的猎物残骸，幼崽们跟在后面，脚步轻快地踩着湿漉漉的草叶。雷阳走在队伍边缘，嘴里还残留着昨夜那小块羊肉的腥气——那味道像根细刺，扎在舌尖，也扎在他混沌的意识里。
风耳跟在他身侧，小耳朵时不时抖一下，像两片被风吹动的叶子。这只比雷阳晚出生两天的幼崽，似乎天生就带着某种“依附性”，自雷阳那次带他找到石缝水源后，便总像道影子似的黏着他。此刻，他正用鼻子轻轻蹭雷阳的后腿，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像是在说“昨晚你做得很好”。
雷阳侧过头，看了眼风耳沾着草屑的鼻尖。这只小狼崽的毛色偏浅，在晨光里泛着淡淡的银辉，和黑石那身油亮的黑毛截然不同。他的胆子小得可怜，昨夜狼群分食时，只敢远远蹲在雪爪身后，直到成年狼们散去，才敢跑去捡些碎骨渣。可就是这样一只连抢夺都学不会的幼崽，却在雷阳被裂齿瞪视时，悄悄把自己藏的肉推了过来。
“离他远点，风耳。”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然炸响。
雷阳抬头，看见三只亚成年狼正挡在前面。为首的那只左眼有道浅疤，是去年冬天和鬣狗争斗时留下的，狼群里都叫他“疤脸”。他比雷阳高出近半个头，胸膛宽阔，爪子在地上刨出浅浅的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风耳吓得往雷阳身后缩了缩，耳朵紧紧贴在脑袋上，喉咙里发出示弱的呜咽。
雷阳心里一紧。他认得这三只亚成年狼。它们是族群里最不安分的一批，既没成年狼的沉稳，又比幼崽多了几分蛮力，总爱找弱小的同类寻衅。前几日雷阳落单时，就是疤脸带着同伴抢走了他好不容易找到的蜥蜴——那是他第一次靠自己抓到的猎物，被抢走时，他甚至没敢龇牙。
“废物就该待在废物该待的地方。”疤脸旁边的灰毛狼嗤笑一声，用爪子指了指雷阳，“昨天狩猎时缩在树后发抖的样子，真是给狼群丢脸。”
另一只独眼狼跟着起哄，压低身体，做出扑击的姿态：“听说他连生肉都不敢碰？我看根本不是狼，是只披着狼皮的兔子。”
雷阳的耳朵垂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理亏。在狼的世界里，“胆怯”是原罪，尤其是在狩猎时退缩，足以成为被嘲笑的把柄。他往后退了半步，想带着风耳绕开——他打不过这三只亚成年狼，硬碰硬只会讨苦头。
可疤脸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他猛地往前一步，用肩膀狠狠撞在雷阳胸口。雷阳没站稳，踉跄着后退，爪子在湿滑的草皮上打滑，差点摔倒。
“跑啊？怎么不跑了？”疤脸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昨天躲在树后面的勇气呢？”
风耳突然从雷阳身后窜了出来。
没人料到这只总是缩在角落的小狼崽会有动作。他站在雷阳面前，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吼。那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连他自己都在发抖，可他的前爪死死扒着地面，眼睛瞪得圆圆的，硬是挡住了疤脸的去路。
疤脸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哈！废物还带了个更废物的跟班？”他抬起爪子，轻轻一扒拉，风耳就像片叶子似的被掀翻在地，在草地上滚了两圈。
“风耳！”雷阳的心猛地揪紧。他冲过去，把小狼崽护在身后，第一次对着疤脸龇出了獠牙。
他的动作生涩又笨拙，连鬃毛都忘了炸开，与其说是威慑，不如说是虚张声势。可这举动显然激怒了疤脸——在他看来，一只连狩猎都不敢参与的幼崽，根本没资格对自己亮爪子。
“不知死活！”疤脸低吼一声，猛地扑了上来。
雷阳只觉得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下意识地侧身躲闪。疤脸的爪子擦着他的脊背过去，带起一绺狼毛，火辣辣的疼。他顾不上疼，转身想咬疤脸的后腿，却被对方灵活地避开。
“还敢还手？”疤脸更怒了，再次扑上来，这次直接用身体将雷阳撞翻。雷阳重重摔在地上，后背磕在一块石头上，眼前瞬间发黑。
灰毛狼和独眼狼立刻围了上来，用爪子踹他的肚子，用鼻子拱他的头，嘴里骂骂咧咧：“让你装硬气！”“给疤脸道歉！”
雷阳蜷缩起身体，把脑袋埋在前爪间，尽量护住要害。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可更让他难受的是屈辱——他像只待宰的羔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人类的思维在尖叫：这太野蛮了！太不公平了！可狼的本能却在提醒他：示弱只会招来更狠的殴打。
就在这时，一道细小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过来，狠狠撞在灰毛狼的腿上。
是风耳。
他显然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撞得又快又急，可体型的差距实在太大，灰毛狼只是晃了晃，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风耳被打得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嘴角渗出了血丝。
“风耳！”雷阳目眦欲裂。
他猛地抬起头，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那些关于“文明”“理智”的念头瞬间被烧得精光，只剩下原始的愤怒和保护欲。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突然从地上弹起来，死死咬住了灰毛狼的后腿。
“嗷——”灰毛狼疼得大叫，猛地甩动身体。雷阳被甩得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摔在地上，牙齿却咬得更紧，直到尝到对方皮毛下的血腥味才松口。
这一下彻底激怒了三只亚成年狼。疤脸低吼着扑上来，獠牙直指雷阳的喉咙。雷阳闭上眼，以为自己死定了，却听见“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是疤脸痛苦的嚎叫。
他睁开眼，看见雪爪站在面前。
母狼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她的前爪还保持着挥击的姿势，疤脸则捂着鼻子在地上打滚，鲜血从指缝间流出来。雪爪的眼神像淬了冰，死死盯着三只亚成年狼，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所有狼都不敢违抗的威严。
“谁给你们的胆子，对幼崽下死手？”雪爪的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疤脸挣扎着爬起来，捂着流血的鼻子，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知道雪爪的厉害——这只母狼看似温和，可在保护幼崽时，连裂齿都要让她三分。他嗫嚅着不敢说话，灰毛狼和独眼狼更是缩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雪爪没再看他们，转身走到雷阳身边，用鼻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后背。当触到他被踹出的淤青时，她的眼神冷了几分，随即又转向风耳，舔了舔小狼崽嘴角的血迹。
“滚。”雪爪对着疤脸 trio 低吼一声，声音里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三只亚成年狼如蒙大赦，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连头都不敢回。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雷阳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后背的疼、肚子的疼、爪子的疼，一起涌上来，让他忍不住发抖。他看向风耳，小狼崽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用头蹭他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安慰的呜咽，仿佛刚才被打的不是自己。
“你怎么这么傻？”雷阳用鼻子顶了顶他的额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
风耳只是摇了摇尾巴，把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那动作轻柔又依赖，像在说“你是我的同伴啊”。
雪爪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眼神柔和了些许。她走过来，用舌头舔了舔雷阳后背的伤口，又舔了舔风耳的腿，粗糙的舌面带着温暖的触感，驱散了些许疼痛。
“在狼群里，软弱会被欺负。”雪爪的声音低沉，“但更重要的是，要知道为什么而战。”
雷阳抬起头，对上母狼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教导。他突然明白，雪爪刚才的出手，或许不只是因为护崽——她看到了风耳的挺身而出，也看到了自己为保护同伴而爆发的勇气。
远处，狼群已经走出很远，裂齿站在土坡上，似乎在等他们。雷阳顺着雪爪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对上狼王的视线。这一次，裂齿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鄙夷，只有一丝淡淡的、难以捉摸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终于有了点用处的东西。
雪爪用鼻子推了推雷阳：“走吧，别掉队。”
雷阳站起身，风耳立刻跟在他身边。经过刚才的冲突，小狼崽的步伐有些蹒跚，却依旧紧紧挨着他，小耳朵警惕地转动着，像是在提防新的危险。
雷阳突然放慢脚步，让风耳走在靠里的一侧——那里离成年狼更近，更安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爪子，上面还沾着灰毛狼的血。那血腥味不再让他恶心，反而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想起雪爪的话：“要知道为什么而战。”
以前，他为了活下去而忍耐，为了不被淘汰而强迫自己适应。可刚才，当风耳被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这只总是护着他的小狼崽受欺负。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比单纯的“活下去”更有力量。
雷阳抬头望向远方。草原的风拂过他的皮毛，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远处的狼群像一串移动的黑点，在河谷边蜿蜒前行。他知道，疤脸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冲突和欺负。
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害怕了。
因为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的身边，有一只愿意为他挺身而出的小狼崽。而他，也愿意为这只小狼崽，亮出自己还不够锋利的獠牙。
风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用头蹭了蹭他的肩膀，喉咙里发出轻快的呜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像撒了一把碎金。
雷阳回蹭了他一下，加快脚步跟上狼群。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洋洋的。
也许，这就是雪爪说的“狼群”。不只是互相竞争、互相淘汰，还有在需要时，愿意挡在对方身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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