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沧海桑田

意识，如同沉溺在万载玄冰的最深处，冰冷、黑暗、破碎。

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失去了维度，唯有某种狂暴而阴冷的能量在疯狂地撕扯、重塑着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无边无际的冰冷与黑暗深处，一点微弱的灵光，如同暴风雨夜中最后一盏摇曳的灯烛，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叮——检测到宿主妖魂初步凝聚……】

【“白骨夫人”身份错误…滋…异常…滋…正在生成新身份…“墨玉骨灵”转化完成度99%…】

【先天阴煞之气融合完毕…功德之力中和完成…】

【万界功德穿梭系统能量耗尽…即将沉寂，下个世界再见。】

【祝您好运，宿主…】

那冰冷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微弱，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随即彻底沉寂下去，再无半点声息。

伴随着这最后提示音的消失，那点微弱的灵光猛地膨胀开来，冲破了无尽的混沌与黑暗！

“呃……”

一声极其沙哑、仿佛金石摩擦般的呻吟，从一具焦黑残破的骸骨口中发出。

阿曦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眼皮开合的感觉，她的“视线”直接穿透了覆盖在“面部”的黑色灰烬和泥土，看到了几许天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郁的、经年不散的焦糊味和一种奇异的阴冷气息。

她试图移动，却只听周身发出一阵“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轻微脆响。

她艰难地低下头骨，看到的是一副完整却通体漆黑如墨、仿佛被最炽烈的火焰煅烧过的骸骨！

没有皮肤，没有肌肉，没有血液，只有一副闪烁着幽暗光泽、如同墨玉雕琢而成的骨架！

我……死了？又……活了？以这样一副……模样？

巨大的茫然和一种非人的疏离感瞬间攫住了她。

她尝试着抬起一只手——一只漆黑纤细的指骨。

指骨活动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透着一种诡异的灵活与死寂。

她不再是那个会哭会笑、会感到疼痛和温暖的白曦了。

她成了一具…骷髅？妖怪？白骨精？可她好像是黑色的…

“墨玉骨灵…”她回忆起系统最后的声音。

是因为那场大火将尸骨烧得漆黑？还是因为…她毒杀的那些流寇，从命运长河来看，皆是未来会作恶多端的大奸大恶该死之辈。

她此举阴差阳错积下了大功德，这功德之力与她的尸骨、与这天地间的阴煞之气结合，才诞生了她这般奇异的存在？

——话说她都这样了，还能叫白曦吗？

无人能解答。

她挣扎着，用这具全新的、陌生的骨架，从厚厚的灰烬和坍塌的碎石中爬了出来。

她隐约浮现出现在已离她身死过去了百年的灵觉。

百年时光，早已将一切血腥与惨烈掩埋在尘埃与寂静之下。

物是人非。

不，是物也非，人亦非。

树木依旧郁郁葱葱，却不再是百年前她见过的模样。

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沧桑感和茫然感包裹了她。

百年光阴，对于凡人而言，已是几代更迭。她的爹娘、乡亲、那些她熟悉的、她憎恶的……早已化为黄土。

世间再无靠山屯，也再无小神医白曦。

只有她，这副不人不鬼的骨头架子，独自在这荒山野岭中“活”了过来。

孤独。

前所未有的孤独如同冰冷的山风，穿透她空洞的肋骨，吹拂着她那微弱的魂火。

但下一刻，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猛地驱散了所有茫然和孤独！

猴哥！五行山！

百年过去了！他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在那里？他是不是…已经脱困了？还是…

巨大的恐慌和急切瞬间填满了她的“心”，那是一团跳跃着的幽蓝色火焰。

她必须立刻去五行山！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作为妖物，对方向的感知似乎敏锐了许多，然后迈开骨架组成的双腿，朝着记忆中五行山的方向，疾奔而去！

她的速度极快，远超凡人，漆黑的骨骼在山林间掠过，如同鬼魅。

风吹过骨骼的空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她感受不到疲惫，感受不到疼痛，只有一股强大的执念支撑着她。

快了！就快到了！记忆中那座巍峨的、散发着佛光梵文的五峰联山应该就在前面……

然而，当她冲出一片茂密的丛林，期待地看着前方时，整个骨头却猛地僵住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

眼前只有连绵起伏的、再普通不过的山峦，树木葱茏，飞鸟盘旋，没有任何特殊的气息，更没有那座镇压着齐天大圣的五行神山！

“不…不可能…”她发出沙哑的、难以置信的低语，“明明…明明就在这个方向的…”

她疯狂地在这片区域穿梭、寻找、感知！她爬上一座又一座高峰，俯瞰四方！她释放出自己那微弱的妖识，扫描着每一寸土地！

然而，一无所获。

那座曾经地标性的、散发着无尽威严和压迫感的神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不，不是消失，而是……她找不到！

有一种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将那座山及其周围的一片区域彻底隐藏或者说屏蔽了起来，阻止一切妖邪鬼祟的靠近和窥探！

是如来的手段！一定是！他绝不会允许任何妖怪轻易接近被镇压的孙悟空！毕竟凡人无法对孙悟空造成伤害，但妖怪可以。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她刚刚燃起的全部希望。

她颓然地站在一座山头上，漆黑的指骨死死抠进身边的岩石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却连他在哪里都找不到！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安然无恙！百年时光，对于被压在山下的他而言，又是何等的煎熬？

慌张、无助、绝望…种种情绪冲击着她那刚刚凝聚不久的妖魂。

她不死心！日复一日地在这片区域徘徊、寻找、尝试。

她试图靠近任何感觉异常的地方，却总会被一层无形的、带着佛门净化力量的屏障柔和却坚定地推开。

那力量让她这具由阴煞之气凝聚的妖骨感到本能的不适和畏惧。

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在这片广袤的山林中徒劳地打转。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被那无形的屏障冷酷地拍灭。

渐渐地，她终于绝望地明白：以她如今这微末的道行，根本不可能突破佛祖设下的禁制，找到五行山的所在。

她找不到他了。

这个事实，比死亡更让她感到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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