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人间一游

阿曦离了南瞻部洲，并未立即返回东海。

以往思虑龙族命运终日苦修，除了教导哪吒那段时日，甚少在人间游玩；等大战后，疗伤休养又是百年；此后公务繁忙，竟是已上百年未出东海了。

此时她忽起兴致，难得暂时放下肩上重担，想在人间游历一番，遂化作一寻常青衣女子，降落在一处繁华街市。

但见市井之中，车马辚辚，人声鼎沸。

与百年前相比，衣冠器物皆大有不同，连言语口音都变了些许。

阿曦漫步长街，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一切。

忽见一队官兵鸣锣开道，百姓纷纷避让。

但听路人窃窃私语："是陛下的仪仗！""听说又要去巡狩了..."

阿曦心中一动：陛下？莫非是...

她掐指一算，竟是到了秦朝。

记忆涌上心头，那位统一六国的始皇陛下，可是她历史书上最感兴趣的人物之一。

虽知仙神不该干预凡间，但按捺不住好奇，她悄然隐身，跟着仪仗入了咸阳宫。

皇宫巍峨，与东海龙宫是截然不同的气派。

阿曦隐去身形，如一阵清风穿梭于殿宇之间，很快便在书房寻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帝王。

嬴政正在批阅奏章，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威严。

阿曦静静立在梁上观察，但见他批阅竹简时专注的神情，与臣子议事时锐利的目光，乃至因久坐而偶尔揉按太阳穴的小动作...都让她看得入神。

"果真是...迷人的老祖宗。"阿曦忍不住轻笑自语。

她见过无数帝王，但这位被称为祖龙的始皇，确实与众不同。

于是她在秦宫流连数日，时而看始皇与李斯议政，时而看他检阅军队，见他深夜独处时对着竹简沉思。

每每看到精彩处，阿曦都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那是见到历史名人的欣喜，却全落入了另一人眼中。

......

云端之上，哪吒隐去身形，死死盯着殿中情景。

他原本担心阿曦旧伤未愈，一路暗中护送，却见她不但不回东海，反而在这凡间皇宫流连不去。

更让他心焦的是——阿曦竟一直盯着那个凡人皇帝看！还时不时露出...露出那种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姐姐...怎么会对个凡人..."哪吒攥紧拳头，只觉得心口酸涩难当。

他想起阿曦曾说要在龙族择婿，难道...难道她喜欢的是这种威严霸气的类型？

再看殿中那个皇帝——确实气度不凡，眉宇间自有睥睨天下的气势。

哪像他，永远被阿曦当作需要照顾的弟弟。

"原来姐姐喜欢这样的..."哪吒喃喃自语，眼圈不自觉红了。

他想象阿曦与那凡人皇帝并肩而立的模样，想象她会对那人露出温柔笑容...顿时心如刀绞。

一连数日，阿曦流连秦宫，哪吒就在云端煎熬。

他看着阿曦专注的侧脸，看她偶尔因始皇某个决策颔首赞许，看她甚至施法为那个熬夜批奏折的皇帝送去一缕清风提神...

"对我便避之不及，对个凡人却这般体贴..."哪吒越想越委屈，竟真的落下泪来。

他慌忙擦去，觉得自己实在丢人，可眼泪却不听使唤。

最后一日，阿曦见始皇欲东巡，这才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开。

临行前，她悄悄在那方御案上留下一枚润泽的珍珠——虽不能延寿，却能安神养气，也不算干涉凡间。

正当她转身欲化光离去时，忽觉似有所感。

抬首望天，但见万里无云，并无异样。

"错觉么..."她摇摇头，化作清风离去。

她却不知，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哪吒慌忙隐入更高处的云层，哭得眼睛通红还要强施法术隐匿气息。

阿曦离了咸阳宫，掐指算来，她偏爱的那位传奇女子吕雉应当已经降世，便决意前去一见。

此番她不再腾云驾雾，反倒学起凡人赶路。

先在市集买了匹温顺的青骢马，学着凡人模样执辔徐行。

马蹄得得，踏过青石小路，惊起一路飞鸟。

"倒是别有趣味。"阿曦轻笑自语。

她卸下龙族公主的威仪，敛去准圣修为的灵压，只作个寻常游历的女子。

青衣素钗，却掩不住通身气度，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行至一处茶寮，她下马歇脚。

歇够脚，阿曦竟突发奇想，用青骢马换了头小毛驴。

那驴儿倔得很，走得慢吞吞，她却也不急，折了根柳枝轻晃，哼起不知名的小调。

云层之上，哪吒看得痴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阿曦——褪去龙族公主的威严，敛去准圣大能的疏离，像个真正凡间女子般，会因为驴儿耍脾气而轻笑，会因尝到好吃的而眯起眼。

"姐姐..."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她含笑的眉眼。

那样轻松惬意的神情，在东海时从未有过。

忽见阿曦停在一处溪边，脱了鞋袜，将双足浸入溪水。

阳光透过树影洒在她身上，连发梢都染着金辉。

她仰起头，感受微风拂面，唇角弯起柔软的弧度。

哪吒一时看得呆住，连呼吸都忘了。

心口酸涩与甜蜜交织——酸的是这笑容并非为他而绽，甜的是至少能看见她这般开怀。

"若是...若是我也在身旁..."他幻想自己现身在溪边，阿曦可会对他露出这般笑容？

可随即又黯然摇头——怕是不会的。姐姐见了他，多半又要蹙眉了。

如此一路暗随，见阿曦时而骑马疾驰，青丝飞扬；时而乘驴慢行，执卷而读；甚至有一日她租了辆马车，窝在车里打盹，帘子被风吹起一角，露出恬静睡颜。

哪吒觉得自己像个偷窥的痴汉，却移不开眼。

他见过阿曦诸多模样——威严的、温柔的、疏离的、乃至愤怒的，却从未见过这般全然放松的姿态。

有一日阿曦投宿客栈，夜间在院中乘凉，抱着客栈老板娘的幼女看星星。

那小女娃胖乎乎的手指着月亮咿呀学语，阿曦便柔声教她："那是月娘娘住的地方哦。"

哪吒隐在云后，再次落下泪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被阿曦这般温柔教导，如今却……

"罢了。"他擦去眼角湿意，自嘲一笑，"能这般守着姐姐笑颜，已是奢求。"

如此行了月余，阿曦终于快到沛县。

这一日她途经一片桃林，正值花期，落英缤纷。

她一时兴起，在林中起舞，并非什么仙法神通，只是随性而动的凡间舞步，青衣旋在粉白花雨中，美得惊心动魄。

哪吒再也按捺不住，施法让花瓣飘落至阿曦发间。

阿曦似有所觉，抬手接住一片花瓣，仰头望了望天。

哪吒慌忙隐去身形，心跳如鼓。

却见阿曦只对着桃花轻笑："倒是会讨人欢喜。"

她将花瓣别在鬓边，继续前行，那抹粉红衬得她笑颜越发温婉。

哪吒痴痴望着，只觉胸中酸涩都化作绕指柔。

他想起数百年前，阿曦也曾为他鬓边簪花...那时他还是个不及她肩高的少年。

"姐姐..."他轻声呢喃，"若你能永远这般快乐，我便只远远守着...也好。"

情至深处，不求拥有，惟愿卿安。

而前方，阿曦抚过鬓边桃花，抬首望天，但见流云舒卷，似有故人叹息。

她笑着摇摇头，继续哼起小调，驴儿得得，载着一路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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