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愚蠢花痴(34)
元镜知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了。
柏玉左大臣已经全然不掩饰自己的意图,直白地向元镜发出了最后通牒。
她想,莫非她真的要答应他吗?
从前那种仅凭直觉的坚持终于在此刻被动摇。
她想起自己丧父之后的日子,想起自己一意孤行的倔强。
可是面对现实,她真的能拒绝柏玉左大臣吗?
一来,柏玉左大臣是她的保护人,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由左大臣养育、监护的。事实上,柏玉左大臣把她嫁给谁她都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何况是嫁给他自己呢?
二来,就算她继续硬挺着脊梁骨撕破脸,拒绝了柏玉左大臣。可接下来她又该何去何从呢?述子要长大了,很快就不需要她了,她唯一的出路就只有寻找一位丈夫作为后半生的依靠而已。除此之外,她还能怎样呢?
哦,不。
元镜想到。
这也不是唯一的出路。事实上,除了结婚,她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出家。
剪掉长发,换上僧衣,带着剩余的家产入山寺之中出家为尼。从此一生侍奉青灯古佛,薄粥淡衣,避世深山,尘缘皆斩。
元镜陷入困苦之中。
……可是她下得去这份决心吗?她真的能忍耐深山古寺之中的寂寥日子吗?她又真的斩断了尘缘、去除了贪嗔痴念吗?
若没有,难道她要生存于世上,还是得嫁与左大臣,或是别的什么人吗?
她要让那高高在上的“父亲”,变成她枕边的伴侣吗?她要成为乖巧的“女儿”,撒娇撒痴、患得患失、又美丽又可爱吗?
元镜觉得某种让她痛苦的东西正在从身体里、从骨头缝里长出来。
世间人的命运真是奇妙。譬如述子,要长大时,就要从原本的单纯可爱之中长出黑色的深沉与忧愁。而她,要长大时,反而需要从原本的深沉忧愁之中长出适应环境的单纯可爱。
她不再出门了,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或读或写,只为驱除脑海中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杂念。
期间,似乎述子不止一次地前来找过她。但她没有见,也无心见了。
述子同那位云霄亲王的婚事似乎并不顺利。但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幺蛾子,元镜就不知道了。
她手书一封叫人递给述子,上面只有一句话:“等我。”
于是述子再也没有来过。
她比元镜想象得要更聪慧、更敏锐。
上一回给那位屿亲王写过拒绝信后,屿亲王果然没有死心。
元镜在这段时间收到了不少他的信件,堆积在屋子里。
如此招摇的行为,终究还是瞒不过柏玉左大臣。他知晓了那位屿亲王究竟看中的是谁。
但正如那日他对元镜说的,允她“尽情谈情说爱”,他并没有过分阻止,反而真的像一个父亲一样,同她一起拆阅屿亲王的来信,或取笑或品评或讽刺,甚至于替元镜兴致勃勃地予以回信。
元镜对此毫无兴趣,任由他如何施为,自己只顾低头练琴。
柏玉斜靠在写字台边,举起手中的书信,笑了声道:“笔迹倒是优美,只是措辞太过心急,简直是登徒子。太难看了。”
元镜不做声,指下按出时断时续的琴声。
柏玉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他又去拆桌上其他的信件,忽而看到一封别样的信。
信纸与其他华丽的染色纸不同,这封信并未染上颜色,简直灰扑扑的毫无情致。作为情书来说,简直是不合格。
柏玉奇怪地展开,刚看到头几个字,就蓦然一惊,随即奇怪地看了元镜一眼,阅读完剩下的文字。片刻后,他冷笑着将信扔给元镜。
元镜奇怪地拿起信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元镜展开信纸,一怔。
上面赫然写道:“同我见一面吧。”
落款:二条殿中将。
笔迹刚毅,言辞硬邦邦地如同一把插进泥土里的刀。
是……长明中将!
元镜攥着信的手指瞬间捏紧了。那夜的回忆重新映入脑海。
“我竟不知,”柏玉笑道,“你二人何时在我眼皮子底下有了这样的渊源?嗯?说说?”
元镜重新卷上信,垂眸道:“并未。”
“并未?”
柏玉盯着她。
她觑了他一眼,试探性问道:“您……生气了么?”
柏玉沉默片刻,“没有。”
元镜低头。
柏玉扭过头去,看着外头晴朗的碧空。
余光瞥见元镜离开琴开始拿起笔,他追问:“怎么?要亲自给长明写回信?”
元镜停下来,平静地看着他。
对峙良久,柏玉最终移开了视线。
“写吧。”
他面容平静地撇开乱糟糟的一地情书,抖抖袍子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去。
没过几日,元镜就听说了,柏玉左大臣欲为长明中将定下一桩婚约。
对方是朝中大员官任治部大辅的长女,源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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