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父母，父母（五）

桦生对上阿玖幽暗的眼神，对方察觉到她的注视，迅速低下头，将所有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恢复了标准的军人姿态。

见此情形，零月的眼神有些阴沉。

他上前一步，抬手揪住丛林犬哨兵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与自己的眼睛对视。

“阿玖，我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只要与这次的任务无关，你就必须全心信任桦生，明白了吗？”

阿玖被迫仰着头，在零月的目光注视下死死咬着嘴唇，许久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简短的“嗯”。

桦生满腹疑惑，敏锐地察觉到另外两名哨兵的神色也十分复杂。

桦生暗忖，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那么出问题的可能是阿玖的能力？

不过，看来并不会影响到这次任务，那么她觉得可以暂时将这件事放下。

四位哨兵、一名向导——这是典型的进入S级污染区的配置。

等级越高的污染区，对进入人数的限制就越大，因为精神力越驳杂，对怪物的刺激就越高。

一般A级污染区以下无限制，武力平推即可，A级十人为宜，S级往上的污染区，不得超过五人。

灰狼哨兵金斯是桦生在向导协会见过的，他朝她笑了笑：“根据污染区的扩张规律来看，S级没跑了，里面一定隐藏着具有高级智慧的污染物。”

顺着当地驻军撑开的“门”，小队越过边界，那瞬间，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的油污。

视野中的景物荡漾、扭曲，随即又恢复正常，他们正式踏入了代号为“石榴”的异常污染区。

扑面而来的气味让所有人的胃部都忍不住一阵收缩。

那是一种极度甜腻、仿佛熟透到腐烂的石榴所散发出的浓烈甜香。

但这甜腻之中，又萦绕着一股生物质的腥气，像是大量血液和组织缓慢腐败后蒸腾出的气息。

几种气味粗暴地混合，粘附在鼻腔、喉咙，甚至试图钻入每一个毛孔。

原来，这就是给污染区取名“石榴”的原因。

桦生放眼望去，发现小镇街道两旁是典型的古地球民居建筑，能看出原本色彩鲜艳活泼，但如今油漆大面积斑驳脱落，露出灰暗的底色。

许多窗户玻璃破碎，留下黑黢黢的洞口，毫无生气地凝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像一只只空洞又麻木的眼睛。

然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神经紧绷的，是死寂。

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生活噪音，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都被这粘稠的空气吸收了大半。

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在这种寂静里宛若擂鼓。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原本静止的街景有了变化，至少三只隐藏在阴影中的怪物开始动作，“注视”着刚刚从边界显现的五人组。

身体肿胀如球的怪物从滚落街边的铁筒中蠕动出来，皮肤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隐约可见内部器官在疯狂搅动、碰撞。

街边的屋檐下，数条不断滴落着粘稠液体的滑腻手臂胡乱挥舞着，手臂直接连在探出的硕大脑袋上，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们。

而街边路灯后，一只人形怪物探身而出，它的脖颈被拉得极长，像一截失去支撑的软管，顶端的头颅软趴趴地倒垂着，脸上却凝固着慈爱，甚至称得上“圣洁”的笑容，强烈反差令人作呕。

哨兵们身形紧绷，精神体发出低吼。

怪物们有如实质的目光紧紧地黏在他们身上，却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与哨兵的精神力同怪物水火不容不同，向导的精神力特质堪称温和。

因此，桦生在一片静默中释放出了一条精神触手，摇摇摆摆地向其中一个怪物探去。

一旁的艾顿只来得及“诶”了一声，触手已经靠近了长颈怪物。

触碰的刹那，桦生感受到一股近乎甜蜜的芳香，很像她小时候吃过的桂花糖糕，这让她有了一瞬间的疑惑。

怪物对黏在自己身上的精神力触手并没有明显的排斥，只是相接触的部位轻轻蠕动了一下，像是被挠了痒痒。

精神触手从尖端又分出两根，向另外两个怪物延伸出去。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虽然不像甜香那么明显，但显然它们有各自的特殊精神波动，像是小小的执着。

原来，情绪如此混沌的怪物也是有个性的吗？

精神力触手的小动作只在一瞬之间就完成了。

她迅速收回精神触手，转而化出一张薄薄的膜，缓慢地覆盖在了零月身上。

零月瞬间就感觉三只怪物的目光从他身上离开了。

他知道，这是桦生发动了向导的特有能力，精神力屏蔽。

紧接着，精神力薄膜一个一个覆盖在另外三人身上。

丛林犬阿玖一开始还有些反感，在零月的目光注视下老老实实地接纳了这张精神力屏障。

三只怪物就此失去了目标，开始混混沌沌地在街上游走，或者说，蠕动。

桦生问：“你们上一次进来也是这样的情况吗？”

零月点头：“没错，一样的情景，典型的B级污染区表现。所以我们误判了，直接开始进行清剿。”

桦生点点头，流程上来讲没有任何问题，只能怪这个污染区太过于特殊。

想必很快它就会出现在新的指南上吧。

交谈之间，光线陡然一变。

刚刚还是白昼，现在却如同被罩上了一个昏黄暧昧的滤罩。

光线失去了活力，慵懒而沉滞地洒落，将一切事物的影子都拉得很长，边缘模糊不清，增添了几分不真实和压抑。

黄昏到了。

大街上的怪物纷纷停了下来，极为低沉的嗡鸣声从它们类似于嗓子的结构里发出来。

很短暂的呆滞过后，怪物们不再游荡，而是分开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几人都有些惊讶。

“不如我们现在就分开跟上去看看吧，”桦生提议道，“精神力屏障可以维持一个小时。”

零月表示赞同，这也是计划之一，他点了金斯的名字：“你和桦生一起走，其他人分开行动，看着点时间，一个小时之内各自与桦生汇合，补充精神屏障。”

金斯缩小的灰狼精神体咧着嘴巴扑过来，在桦生的腿边蹭了蹭，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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