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父母，父母(十二)
北极狼对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一只小“怪物”的宠物狗感到十分悲愤。
它被红河紧紧抱在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有气无力地搭在小女孩的肩膀上，鼻头皱皱巴巴，冲不远处的桦生和零月龇牙咧嘴，发出极轻的呜呜抗议。
桦生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出这个“馊主意”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但红河显然开心极了，小脸洋溢着灿烂的光彩。
她简直觉得从昨晚开始，一切都像是一场极度美好的梦，而她紧紧抱住的，就是梦里最想要的礼物。
零月将自己的手臂伸到桦生的面前，桦生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零月眨了眨眼，语气自然地说道：“一般而言，爸爸要去做饭的时候，妈妈至少会帮他挽挽袖子。”
桦生一直为自己扮演“妈妈”的尽职尽责而自豪，此刻竟有点自愧不如的感觉。
这样一个冷冰冰的巨狼军团团长，是怎样说服自己做出这样温情脉脉的表情？
她伸出手，仔细帮他将袖子挽到手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去吧，亲爱的。”
红河小姑娘看着这温馨一幕，觉得她现在幸福极了，完美的爸爸，完美的妈妈，完美的家庭。
哦，还有完美的早餐。
红河吸溜着流淌糖心的煎蛋，心满意足。
“爸爸妈妈，我去学功课了。”
在学习上，红河小朋友有着极其良好的自律性。
她上午、下午、晚上都有自己的课程安排。
当然，昨天晚上因为爸爸妈妈回来了，兴奋得都没做功课，所以今天一定要补上才行。
红河哒哒哒地跑上楼。
零月在厨房洗碗，桦生则来到一楼的画室。
从昨晚她就注意到了这间小小的画室，此刻走进这里，发现整个空间都被各种各样的画作所覆盖。
铅笔画，蜡笔画，彩笔画，油画……纸张新旧不一。
早期的画风稚嫩笨拙，只能勉强看出三个人形。
后期的则变得精细、甚至透着一股解剖学般的准确，色彩运用也大胆而诡异。
但所有的画，主题都只有一个：爸爸，妈妈，和中间牵着他们手的、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
画面永远阳光明媚，笑容灿烂，背景往往是开满石榴花的庭院或是这栋白色的房子本身。
零月也走进来。
他们一幅画一幅画地看过去，发现这些画作实在有太多的诡异之处。
一种强烈到令人不适的执念，凝固在这些画里。
在所有的画作里面，小女孩永远是整个世界的中心，爸爸妈妈永远没有面孔。
就算后期的画作将他们描摹得十分精细，但在每幅画中依然给人以不同的诡异感觉。
桦生仔细观察，发现这些不同来源于一些极易被忽略的细节。
这些细节是独特的，每一张都不一样，比如某一张上反向扭曲的关节骨，另一张上看似是发箍其实深深嵌进皮肉的犄角……
最后，桦生看到了一幅油画中，一个身影脖颈异常修长，直到顶在天花板上还不够，不得已只能歪着脑袋卡在那里。
桦生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不是她的长颈鹿朋友吗？只是画里的她除了脖子长点，其他和正常人无异，不像现在，脑袋都只能倒垂了。
这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她的内心世界远比这栋房子更加诡异和复杂。
她对父母的执念过于深刻，以至于将美好的期待与恐怖的现实相混淆，在潜意识里将怪物的形象融合在了父母身上？
还是说，她将父母的形象寄托在了这些怪物身上？
毕竟，作为整个污染区的“眼”，所有的怪物都向她臣服，都渴望她的青睐。
它们日复一日地在黄昏靠近这座尖顶建筑，只为让那架小小的无人机选中它们，进来为红河做一顿饭。
零月走到一幅最近的画前，画上的内容出现了诡异的变化。
“父母”的面容清晰，能看出与他及桦生有几分模糊的神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都很疑惑，这幅画到底是什么时候画出来的。
一种不安在他们之间萦绕。
事态发展到最后，他们会不会也应该成为那些怪物中的一员？
他们探索了其余的房间之后，并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
可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导致情况越发诡异起来。
桦生突然开口：“团长，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教红河那么多知识的？”
零月：“自从我们来到这里，‘眼’的状态十分稳定，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些更直接的办法。”
没有什么能比直接询问更直接了。
“红河，如果你有不会做的题，该怎么办呢？”
桦生坐在书桌旁另外一把椅子上，笑眯眯地看着小姑娘。
红河头也没有抬，刷刷地在纸面上写着桦生完全看不懂的公式：“我可以问老师呀。”
“老师？”桦生捕捉到这个词汇，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像是怕惊走一只小鸟，“红河还有老师吗？他是什么样的人？”
红河的笔尖顿了顿。
纤长的睫毛低低地垂下，遮掩住了那双极为明亮的眼睛。
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老师不是一个人……他也从来不承认是我的老师。他说是我偷走了他的知识，是一个讨厌的窃贼。”
“可以带我们见见他吗？或许我们和他来一场大人与大人之间的交流，他会改变自己的观念。”零月低沉的声音响起，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红河抬头，眼中泛起泪花，掺着一股期待之色：“真的可以吗，爸爸？”
零月点了点头：“你现在是有父母的孩子啦，有什么问题都可以交给爸爸妈妈解决。”
红河嗯嗯地点了点头，跳下椅子：“爸爸妈妈你们等一等，我要先下去准备一下。”
桦生微笑着点了点头，悄然分出一缕精神触手黏在她身上，打算跟着她去。
可是红河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孩子气地皱着眉发脾气：“妈妈！我说了你们等等！我要自己下去先准备一下！”
她话音刚落，自己都愣住了——妈妈分明就还是站在书桌旁没有移动半步。
为什么她就觉得妈妈跟在自己身后呢？她呆了呆，委屈地瘪了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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