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龙池试爆

李隆基听完只觉得之前的倦怠和不耐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仿佛要复苏的雄心。

这位毕竟是开创了开元盛世的帝王，骨子里那种对新鲜事物、对强大力量的好奇心始终是存在的----前提是他能看见成果。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手指不住地敲击着扶手，节奏很快。

他在思考。

殿内沉默半晌，李隆基忽然抚掌。

“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口说无凭！李卿，杨昱！你二人既说得如此神乎其神，朕今日便要亲眼见识见识，这所谓的‘火药’，究竟是何等模样，又有何等的‘惊天动地之威’！”

他目光灼灼地扫过殿中众人，最后落在高力士身上：

“力士！速去准备！寻一空旷稳妥之处，命人取硝石、硫磺、木炭来！朕要亲眼看着他们----再给朕调一次这‘火药’！”

高力士连忙躬身：“喏！老奴即刻去办！”

他倒是淡定得很，虽然这一老一少说的天花乱坠的，他也确实听到了那声“天雷”，但他本身对这些事情并没有什么敏感度。

这都是圣人和武将们该考虑的事情，他只需要琢磨明白如何服务圣人就好，其他事情不应该僭越----虽然他早就僭越了很多事，但军务大事打死他他也不会去碰。

李岘也带着些期待的神色，他年少时跟着学过些佛法，听那些老僧人讲了许多玄而又玄的故事，但他并不相信。

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是真有什么神仙，就以他们李唐宗室大部分人的尿性早就全被扔进无间地狱了，甚至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也无法幸免。

所以他很想见见这场“人工神迹”。

高力士办事极有效率，很快在兴庆宫东北角、远离主要殿宇的龙池畔寻得一处开阔空地。

此处随是皇家园林，但并不繁复，视野极佳，又无重要建筑，正是试爆的绝佳场所。

内侍们已按吩咐搬来了几大袋上好的硝石矿粉、硫磺粉和精研的木炭粉。

这些硝石可不是杨昱粗制的那种，而是高力士卖了人情从城北的其他道观收来的。

杨昱和李仙宗看着这些材料，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

这些材料的品相极佳，多半是准备拿来炼丹用的，现在拿来当火药原料，效果定是不差的。

“圣人，”杨昱上前一步，拱手道，“此次所用硝石硫磺，皆为上品，非前次粗制之物可比。威力恐远超先前。为策万全，请圣人务必退至百步之外，越远越好！”

他指了指远处湖畔的几座亭榭。

“臣以为，隔湖遥望即可。”

李仙宗也补充道：“正是！圣人，此物非同小可，一旦引燃，声若雷霆，碎石飞溅，稍有不慎，恐有损伤。”

李隆基看着两人严肃的神情，又看了看那捆得严严实实的麻袋，想着方才见到之后只觉得平平无奇的黑色粉末，心中那点疑虑又冒了出来。

这玩意真能有说的那么厉害吗？

他瞥了一眼杨昱，想起李岘路上提过的杨昱背上的焦黑，半信半疑地问李岘：“李卿，你适才说，杨六郎这后背，便是被此物所伤？”

李岘连忙躬身：“回圣人，正是。臣在清虚观所见，杨六郎后背焦黑一片，衣衫尽毁，说是近距离承受了那爆炸之力。”

李隆基眉头微蹙，看着杨昱依旧活蹦乱跳的样子，嘀咕了一句：“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只是焦黑？那这‘惊天动地’之威…………嗯？”

言下之意，这黑火药连个人都炸不死，威力能大到哪去？这一老一少两个莫不是在框自己？

杨昱听在耳中，嘴角抽了抽，心道：“那是老子有挂！你试试？”

但他面上依旧恭敬：“陛下，当时分量较小，材料纯度也不高，杂质颇多，且臣…………运气好，未被正面击中要害。此次分量虽减，但材料精纯，威力更甚，万万不可大意！”

李隆基虽仍有疑虑，但见两人如此坚持，便从善如流，摆驾退到了远处湖边的沉香亭。

高力士、李岘、及一众护卫、内侍皆屏息凝神，远远观望。

空地中央，是一个看着类似麻袋的麻布包，里面鼓鼓囊囊地塞满了杨昱和李仙宗捣鼓出来的黑火药，外边还绑着好几圈绳子。

李仙宗没搞懂杨昱绑这绳子做什么，杨昱其实自家也不知道，只是记得以前电视剧里见过的火药包都有这么个结构。

他们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杨昱也猜测着，先前在清虚观搞出来的那一袋炸得慢了，除了杂质的问题之外可能也有没密封好的原因，毕竟说起来这黑火药本身只会爆燃不会爆炸。

黑火药要达到爆炸的效果，大抵还是要靠高温使空气鼓胀形成气压进而爆炸之类的......

杨昱物理学得不好，所以他也只能如此胡乱猜测着，但总之操作上基本都是歪打正着。

他还特意找来一根超长的引线，一端塞入那个炸药包里，另一端则拖出老长。

两人点燃引线后，立刻撒丫子狂奔，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直跑到离爆炸点七八十步远才停下，紧张地回望。

另一边，隔着龙池看向炸药包的李隆基等人心中也有些紧张。

不管心中是否疑虑，但一想到可能发生的爆炸他们就没莫名激动----

艺术就是爆炸！

爆炸就是男人的浪漫！

引线“嘶嘶”燃烧着，火星迅速向那堆火药窜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隆基眯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

就在引线燃尽的瞬间----

“轰----！！！”

一声远比之前靖安坊那一声更加沉闷、更加暴烈、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怒吼猛地炸响！

这声音不仅是单纯的巨响，还带着能撕裂空气、撼动人脏腑的恐怖力量！

众人只觉脚下的地面猛地一震！有几个小太监甚至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龙池平静的水面也被激起一圈剧烈的涟漪。

杨昱和李仙宗终究离得还是近了些，二人再一次被那股冲击力掀翻在地。

在众人的视野中，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团刺目的、夹杂着青白色的火光猛地膨胀开来，瞬间吞噬了那堆火药所在的位置。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浓烈的硝烟味，如同无形的巨锤，带着劲风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吹得远处众人的衣袍猎猎作响，发丝乱舞。

泥土、碎石、草屑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扬起，伴随着爆炸的冲击波呈放射状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打破了爆炸后的短暂死寂。

只见在爆炸处不远的一个倒霉小太监，双手死死捂着头，鲜血正从指缝间汩汩涌出。一块被爆炸崩飞、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块，如同出膛的炮弹，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的额角。

痛苦地喊完了那一声，他似乎就用尽了所有力气，连哼都没多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在地，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身下的青石板。

杨昱和李仙宗大惊失色，这要是死人了，账不得算他俩头上？

好在李隆基等人与爆炸地点隔着整座池子，倒是没受到这些石子木屑的袭击。这次爆炸的威力远超了杨昱和李仙宗的预期，要是真弄伤了圣人事情可就大条了。

不过杨昱心里又想到了太子......要是真把李隆基炸死了让太子李亨上来，貌似对大唐也是件好事儿？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救人要紧！

“太医，太医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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