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你配知道吗?
土屋之内,死寂如坟。
唯有那豆大的油灯火苗,不安地跳跃着,将赵天成脸上那混合着嘲讽、悲愤、以及一丝破罐破摔式坦然的复杂表情,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伸出的两根手指,如同一个简易的天平,将两个选择——愚蠢的毁灭与渺茫的生机——赤裸裸地摆在了张良面前。
那几个精悍汉子大气不敢出,目光在赵天成和张良之间逡巡,握刀的手心渗出冷汗。
赵天成那番关于“玄鸟”、关于博浪沙细节、关于备用毒计和苦肉计的狂言,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们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此人所言为真……那自己等人今夜之举,无疑是捅了天大的娄子!
张良沉默着。
青铜面具虽已摘下,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比戴着面具时更加难以捉摸。
年轻的面庞上,肌肉细微地抽搐,眼底深处是剧烈翻腾的惊疑、羞恼、权衡,以及一丝被彻底颠覆认知后的茫然。
赵天成的话,毒辣、刻薄,却又精准得可怕。
尤其是那三条“备用毒计”,特别是最后那条“逼停銮驾,迫其换乘主车”,简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中了他博浪沙行动失败最致命的弱点,也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遗憾与不甘!
那种被完全看穿、甚至连失败原因都被他人分析得头头是道的羞耻感,几乎要让他失控。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玄鸟”这个名号以及其描绘出的庞大隐秘网络。
若真有这样一个组织,其能量、其布局、其行事之诡谲狠辣,远非他如今散尽家财、联络游侠的松散方式可比。
“覆盖整个关中”、“咸阳宫耳目”……这些词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他自己在咸阳布置眼线何其艰难,深知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何等恐怖的能量和渗透力。
难道……眼前这个看似惫懒无赖的死囚,真的是某个古老而强大的反秦势力派出的死士?
其狂言入狱、一心求死,真的是布局深远的一步暗棋?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疯狂滋长。
赵天成对他底细的了如指掌、对帝国痼疾的惊人剖析,似乎都有了另一种解释的可能。
杀了他?
正如赵天成所说,毫无益处,只会坐实自己“目光奇差,专坑队友”的名声,更可能彻底得罪那个深不可测的“玄鸟”组织。
与这样的组织为敌,绝非明智之举。
放了他?
风险同样巨大。
若此人所言是假,不过是急智之下编造的惊天谎言以求脱身,那自己便是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但若其所言为真……那将他送回去,或许真能挽回部分损失,甚至……可能为自己,为未来的反秦大业,搭上一条直通秦廷核心的暗线?
赌!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赵天成的身份,赌的是自己的判断,赌的是那渺茫的反秦希望!
空气凝固了许久,久到赵天成举着的手指都开始发酸,心中暗自嘀咕这未来谋圣是不是被自己忽悠傻了的时候,张良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眼,那双古井寒潭般的眸子再次看向赵天成,里面的惊涛骇浪已然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审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选择哪条路,而是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先生所言,‘玄鸟’组织庞大,耳目遍及关中。既如此,为何先生身陷阳狱数日,‘玄鸟’却无任何营救或联络之举?反而需要先生孤身行险,以狂言引祸上身?此乃其一。”
“其二,先生既为‘玄鸟’死士,肩负重任,当知隐匿身份之重要。为何方才对良之事,如数家珍,毫不避讳?岂不怕良乃秦廷细作,或转身便将先生卖与暴秦?”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张良的目光锐利如针,仿佛要刺入赵天成的灵魂最深处,“先生如何向良证明,‘玄鸟’确实存在?而非先生急智杜撰,以求脱身之辞?”
问题一个比一个刁钻,直指赵天成话语中最大的逻辑漏洞和风险点。显示出张良并未被完全冲昏头脑,其思维依旧缜密、冷静得可怕。
赵天成心中先是一紧,暗骂这家伙果然不好糊弄,但随即一股更强的兴奋感涌了上来——越是多疑的人,一旦相信,便会更加彻底!他脑子飞速旋转,脸上却瞬间切换成一种混合着讥讽、无奈和“你档次太低看不懂高层布局”的优越感表情。
“哼!”赵天成嗤笑一声,收回发酸的手指,揉了揉脖子上的伤口,动作显得漫不经心,仿佛对方问的是个极其幼稚的问题。
“张子房啊张子房,我说你格局小,你还不信。你以为‘玄鸟’是什么?街头帮派?听到兄弟落难就一窝蜂冲去劫法场?幼稚!”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我是‘死士’!‘弃子’!懂什么叫弃子吗?就是用来牺牲的!我的任务就是打入阳狱,接近目标!‘玄鸟’在外围的所有行动,都必须以绝对确保我的身份不暴露为第一准则!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来嬴政那条更严密的清查,导致整个网络瘫痪!他们不是不救我,是不能救!这才是真正的大局观!像你那样搞博浪沙,轰轰烈烈,然后呢?除了让你自己变成丧家之犬,还有什么成果?”
这话夹枪带棒,又把张良的失败拉出来鞭挞了一遍。
接着,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看向张良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第二,我为什么敢跟你说这些?就凭你张良五代相韩,博浪沙刺秦,这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至于‘玄鸟’的机密……呵呵,告诉你名字和一点点无关痛痒的行动理念,算什么泄露?真正的核心,我会告诉你?你配知道吗?”
最后,赵天成双手一摊,做出一个“爱信不信”的姿势。
“第三,证明?你想要什么证明?让我现在给你发个‘玄鸟’令牌?还是把组织首领叫来这破屋子跟你见面?张子房,动动你的脑子!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玄鸟’的印记,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或许你昨夜栖身的树干上那道不起眼的刻痕,或许今日路过你身边的那个寻常樵夫哼唱的小调,或许……甚至此刻你怀中那枚用来卜筮的古老刀币……都可能是‘玄鸟’注视你的眼睛。我们不说,只是不到时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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