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他对朕身边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就在李斯被气得七窍生烟、殿内气氛诡异之际——
一个身形微躬、面白无须、站在稍偏位置的中车府令赵高，脸上堆起一抹看似和煦实则冰冷的笑容，细声细气地开口。
“哎呀呀，李相息怒，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置气？平白失了身份。此獠狂悖无状，满口胡柴，显是自知死期将至，疯犬乱吠罢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赵天成的攻击归结为“疯犬乱吠”，试图转移焦点，维护一下李斯。
“依咱家看呐，”赵高细长的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阴冷。
“此獠背后定有主使！其狂言‘二世必亡’，绝非空穴来风！劫狱，更是胆大包天！必须深挖！彻查！”
“揪出那潜藏暗处的魑魅魍魉，方能绝此大患！李相‘榨取’之议，实乃老成谋国！”
他巧妙地将“榨取”换成了更冠冕堂皇的“深挖彻查”，并再次强调“背后主使”，意图将祸水引向指定的敌人。
赵天成目光“唰”地盯在赵高那张白净却透着阴柔的脸上，眉头紧锁，一脸的不耐烦和嫌弃。
“啧！又冒出来一个阴阳怪气的！你又是哪根葱啊？这儿轮得到你插嘴？还‘咱家’？听着就腻歪！报上名来！”
赵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他没想到这死囚如此粗鄙无状，竟敢直接喝问自己。
但他城府极深，瞬间恢复那副谦卑模样，只是声音更冷了几分，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倨傲。
“咱家，中车府令，赵高。奉陛下之命，掌宫中车马舆辂及行止文书。你这狂徒，死到临头，还如此不知礼数！咱家劝你，老老实实交代背后指使之人，或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他亮明身份，试图以权势压人。
“赵高？”赵天成歪着头，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极度鄙夷、仿佛看到什么脏东西的表情，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
“哦——！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隐宫’出身，靠着写得一手好字，又特别会揣摩主子心思，这才混到陛下身边的那位疯狗吧？”
赵高的脸色一沉，这个狂徒居然敢我自己的疯狗?
等将你押回监牢后，让你后悔在这世上出生！！！
赵高咬着牙，心里发狠。
“中车府令？管车马行止文书？”赵天成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洞穿一切的嘲弄。
“博浪沙那惊天动地的一下子，过去没多久吧？刺客埋伏得那叫一个准！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没点‘内部’精准消息，能成？你这管着陛下车驾行止的‘中车府令’……”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赵高心上。
“……事后追查，听说动静挺大？结果呢？抓了几个替死鬼就糊弄过去了？赵大人，你这‘善后’的本事，可真是让小子我‘叹为观止’啊！陛下没追究你‘失察’之罪，你这运气……啧啧啧，祖坟冒青烟了吧？”
赵高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
博浪沙！
这是他最大的噩梦！
这狂徒不仅知道，还精准地指出了他职责所在和事后追查的“不力”！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
他强作镇定，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和色厉内荏：
“住口！此乃陛下天威庇佑，刺客伏诛，余孽自有天收！岂容你这狂徒在此妄加揣测，污蔑朝廷！咱家看你是骨头痒了！”
“我骨头痒不痒不知道，”赵天成嗤笑一声，眼神陡然变得极其危险，如同盯着一条毒蛇。
“但我看赵大人你……心里怕是藏着更痒的事吧？”
他不给赵高反驳的机会，语速飞快，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惊雷。
“听说当年你犯事儿，按律当斩！是廷尉府的蒙毅大人判的你！最后关头，是嬴政法外开恩，饶了你这条命！”
赵天成死死盯着赵高瞬间瞪大、充满惊骇的眼睛，如同看着一个死人，缓缓吐出最致命的话语。
“这断头之仇，刻骨铭心吧？赵太监？”
“扶苏与蒙恬大将军情同手足，是陛下属意的继承人吧？”
“你说……要是哪天陛下龙驭宾天了……”
赵天成故意停顿，欣赏着赵高那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一字一句，如同地狱的丧钟。
“你这位手握嬴政遗诏文书、深得‘信任’的中车府令……会不会‘一不小心’，写错那么几个字？把传位诏书……嗯？或者……给那位远在上郡的扶苏，送上一份‘特别’的问候？比如……赐他自裁？顺便……把蒙家兄弟也捎带上？以报当年……嗯？”
“你……你……你血口喷人！妖言惑众！陛下！陛下！此獠疯了！他疯了！”
赵高彻底崩溃了！
他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发出凄厉的尖叫，再也维持不住任何仪态，噗通一声瘫软在地，手指着赵天成，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这些深埋在他心底最阴暗角落、连做梦都小心翼翼不敢泄露分毫的恶毒念头。这个囚徒！他怎么知道？
难道……难道自己夜里说梦话被他听去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将他吞噬！
整个大殿，死寂得如同坟场！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所有大臣，包括刚才还愤怒的李斯和冯去疾，此刻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目瞪口呆地看着瘫软在地、失态尖叫的赵高，又看向那个站在大殿中央、一脸“我就知道”表情的囚徒，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够了！！！” 嬴政的怒啸如同受伤的巨龙，响彻大殿！
丹陛之上，嬴政冕旒下的目光，锐利如刀！
赵天成对李斯的揭底，让他心中微动——此等旧事，一个齐国破落户如何知晓？
当赵天成矛头直指赵高和博浪沙，质疑其失职甚至……更深的可能是，嬴政的瞳孔骤然收缩！
博浪沙是他心中永远的刺！
赵高事后掩盖的动作，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此刻被一个死囚如此当众质问，如同在伤口上撒盐！
愤怒之余，一个更深的疑问缠绕上来：他怎么会知道博浪沙的细节？
怎么会知道追查的结果？
他对朕身边的事……到底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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