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金库自己会下崽儿吗?
“法家深信,力量就是一切!严刑峻法,让人恐惧,就能乖乖听话!‘以刑去刑’?嘿,这话听着漂亮,可实际上呢?刑罚越重,人心里的恨就越深!恐惧能压人一时,压不住一世!压狠了,那反弹起来,就是山崩海啸!”
赵天成猛地将粗绳死命拉紧!
被捆绑的几块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被勒得紧紧贴合在一起。
“看见没?这绳子,就是法家的‘力’!捆得越紧,木板绷得越直,看着是规矩了。”
赵天成脸上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双手继续加力,绳索深陷进木头里。
“可它绷到极限了!再加一分力……”
他猛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勒!
“啪嚓!!!”一声惊天动地的脆响!厚实的床板竟从绳索捆绑最紧的中间位置生生崩断!
断裂的木茬狰狞地暴露在空气中,几块木板散落一地!
粗绳也因骤然失去束缚而弹开!
扶苏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浑身一颤,看着地上散架的“床”,又看看赵天成那副“果然如此”的平静表情,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洞穿真相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赵天成也觉得可惜,自己是讲课,不是真的要勒断。
扶苏终于找回一丝声音,带着巨大的茫然和最后一丝希冀,喃喃道:“先生……此论……此论若能使左丞相李斯大人闻之,或……或可有所警醒?李相深谙法家精髓,若知法家亦有此弊……”
“李斯?噗嗤——”赵天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打断了扶苏。
他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块最长的断裂木板,又抄起那把沉重的青铜刨子,走到角落里那个厚实的木墩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苏公子啊苏公子,”赵天成摇着头,语气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你这话,就跟指望咸鱼会自己翻身跳回河里一样天真!想让李斯听进去?嘿,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拿起那块断裂的木板,将粗糙的断口抵在膝盖上,拿起刨子,锋利的青铜刨刃压在木板上,“唰——!”一大片带着毛刺的木花应声卷曲着飞溅开来。
“李斯是谁?那是法家这条船上,掌舵掌得最稳、喊号子喊得最响的头号大把式!法家这条船,就是他李斯的命根子!是他富贵荣华、权倾朝野的根基!你让他承认这船有洞?快沉了?那不是要他自个儿的命嘛!”
隔壁耳房,阴影中的李斯,脸色在炭盆明灭的火光下显得异常阴沉。
听到赵天成如此直白地点破他与法家荣辱与共的关系,他心中只有冰冷的鄙夷——市井之徒,岂知庙堂之重!
但也隐隐刺中了那根名为“相位”的敏感神经。
赵天成停下刨子,吹了吹木板上的木屑,露出一个被削平了些的缺口,又换了个角度继续推。
“他李斯,脑袋瓜子灵光得很!”赵天成的刨子稳稳地前进,刨花如同被剥落的旧皮。
“可他那灵光,全用在怎么把这法家的规矩定得更密、更死、更吓人上了!他深信,规矩越密,朝廷的权柄就越大!绳子勒得越紧,天下就越听话!”
“唰——!”又是一大片木花飞溅。赵天成将刨好的木板举到眼前,对着昏暗的光线审视着那被削平、露出顺滑纹理的表面。
“他定会想:‘规矩硌硌人?笑话!黔首愚昧如牛羊,不勒紧缰绳,焉能驱策?若无吾法家森严铁律,扫灭六合之功从何而来?天下早如烂泥散沙!’”
隔壁的李斯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心道:粗鄙之言,倒也有几分歪理。
这狂徒竟也知法家之功?
“他更会想:‘说什么‘利出一孔’是竭泽而渔?荒谬!商贾逐利,匠人营巧,皆是蛀虫!不抑末业,国本何存?集举国之力,方能筑长城、通驰道!此乃强国之本!赵天成只道黔首无路,却不见若无朝廷强力驱使,这些愚民连地都种不好!’”
李斯心中冷笑:哼,算你还有点见识,知道集力之功。
但“竭泽而渔”?危言耸听!
赵天成放下刨平的木板,拿起那根最粗壮、准备做太师椅靠背支柱的木方。
他将其一端抵在木墩上,抄起凿子,开始精准而有力地凿出一个深而方的卯眼,发出“笃!笃!笃!”的闷响。
“可是啊,苏公子,”赵天成的语气陡然变得低沉而锐利,如同凿子敲击硬木。
“他那套‘令行禁止’的规矩,层层下压到乡里,靠的是谁去执行?还不是那些刀笔小吏?”
凿击声加重!“笃!”
“这些人,头顶着‘考课’的大棒,手里握着‘法条’的利刃,他们会怎么做?”赵天成一边凿,一边仿佛在揭开幕布,“为保自家前程,为免上司责罚,他们会把‘规矩’执行得更严、更苛、更密!哪怕地里颗粒无收,他也得按律把赋税收上来!哪怕路上饿殍殍遍地,他也要报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为啥?”
凿子猛地一剔!“咔哒!”一块方正的木屑被凿出,一个清晰的卯眼成型。
“因为报忧要受罚,报喜能升官啊!你这套煌煌法度,落到下面,就像一张大网,网眼看着是朝廷定的规矩,可下面撑网的蜘蛛,为了自己不被网勒死,都在拼命把网眼往死里勒!最后勒死的,是网里的虫子,还是这张网自己?”
隔壁耳房,李斯脸上的冷笑瞬间僵住!
“报喜不报忧……执行层扭曲……”
这个他潜意识里隐约察觉、却因沉醉于“令行禁止”的宏观奏报而刻意忽略的致命漏洞,被赵天成用如此粗粝、如此形象、如此血淋淋的方式,赤裸裸地捅了出来!
就像那凿子精准地剔掉了掩盖真相的木屑!他脑中瞬间闪过那些来自各地、看似完美执行秦法却总透着些许虚浮的奏报……
赵天成拿起另一根较短的木方——这是准备做椅面横梁的。
他将其一端削成榫头,对着刚凿好的卯眼比了比大小。
“再说那‘利出一孔’,”赵天成的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拿起锤子,轻轻敲打着榫头,将其稳稳地敲入卯眼中,发出“嗒、嗒”的轻响。榫卯结合,严丝合缝。
“把水渠都堵死,逼着鱼往一条河里挤。鱼挤死了,水臭了,河干了,你那‘孔’还出个什么‘利’?”他抬头看着扶苏,眼神锐利。
“种地的黔首被赋税徭役榨干了骨髓,做工的匠人被当作‘末业’死死摁在底层,行商的贾人更是被盘剥得如同过街老鼠……苏公子,你告诉我,这天下财富的源头在哪里?”
“是咸阳宫里的金库自己会下崽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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