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横渠四句

这一切，竟然真的可以通过国家政策和科技进步来实现？

不再是空中楼阁！

“就因为这套科举制度，加上朝廷不遗余力的鼓励和配套措施，”赵天成总结道。

“宋朝成了当时世界上识字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文化空前繁荣，诗词歌赋、书画艺术、科学技术，比如指南针、火药的大规模应用都达到了巅峰！商业极其发达，因为契约精神、记账核算都需要识字啊！国库充盈得流油！虽然军队拉胯了点，但靠着砸钱买和平和发达的经济，也撑了三百多年！”

“三……三百多年？”扶苏紧皱眉头。

大秦至今才统一多久？

而且先生每每说起大秦会二世而亡！

对比起来这三百年似乎有些长了。

“所以啊，苏公子，”赵天成凑近了些，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知识的特权下放，不是洪水猛兽，而是强心针！是把天下人的聪明才智都引导到建设国家、维护朝廷统治的轨道上来！是用一个‘读书做官’的希望，换来了整个社会的文化提升、经济繁荣和对现行制度的极度拥护——因为这套制度给了他们上升的通道！那些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人，会成为皇权最坚定的维护者！”

“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来自于这套制度！”

牢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赵天成的话语在回荡。

隔壁耳房中，嬴政的呼吸粗重了起来，李斯的指甲掐进了掌心，蒙毅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赵天成描绘的，是一个不同于纯任法术、也不同於简单德治的、全新的统治范式！

一个通过控制上升通道来吸纳精英、稳定社会、繁荣文化的极致权术！

而嬴政想的却是让天下读书人成为皇权最坚定的拥护者！

就在这时，赵天成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和……肃穆？

这在他身上极其罕见。

“说到宋朝的读书人……他们中的佼佼者，是真的有风骨的。有个人，叫张载。他说过一段话，被后来的读书人奉为圭臬，叫做‘横渠四句’。”

“横渠四句？”扶苏下意识地重复，心弦被莫名拨动。

赵天成坐直了身体，收起了所有的嬉笑怒骂，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吟诵道：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四句话，二十个字。

如同四道九天惊雷，接连劈入扶苏的脑海！

劈入隔壁三位聆听者的灵魂深处！

扶苏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维、所有的认知、所有的震撼，在这一刻都被这四句宏大、磅礴、充满了终极理想主义和浩然正气的话语彻底击碎、蒸发！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这是何等的气魄？

何等的胸襟？

何等的担当？

与他自幼所学的忠君、孝道、权谋、耕战……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超越了家国、超越了时代、直指宇宙苍生和人类文明终极命运的……大道！

他仿佛看到无数身穿宋衫的读书人，在简陋的书斋、在繁华的市井、在边关的烽火台，默诵着这四句话，眼中闪烁着理想的光芒，将个人的命运与天地、生民、往圣、万世紧密相连！

这种精神境界，这种终极关怀，是他从未想象过的！

对比之下，自己之前纠结的贵族寒门、权力分配，显得何等渺小！何等可笑！

“苏公子？喂！苏公子！”赵天成叫了好几声，甚至拿起一根稻草在他眼前晃了晃，“回神了！咋了？听傻了？”

扶苏猛地一个激灵，仿佛魂魄刚刚被唤回体内。

他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连忙扶住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眼神依旧涣散，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迷醉。

“先……先生……”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此……此四句……出自何人之口？张……张载？此人……此人乃圣人乎？这……这真是……万年之前……读书人的……志向？！”

隔壁耳房。

死寂！绝对的死寂！

嬴政僵坐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那四句话如同洪钟大吕，在他心中疯狂震荡！

为万世开太平！

这……这不正是他孜孜以求的吗？

竟然被万年前的一个圣人道破！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超越帝王功业、直抵文明本源的方式道破！

李斯面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毕生追求的是富国强兵的法术，是帝王权谋的极致，可这横渠四句，展现出的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属于“士”的精神世界的极致辉煌和宏大抱负！

这对他固有的法家思想造成了难以言喻的冲击！

蒙毅紧握双拳，眼中竟有热泪盈眶的冲动。

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

这同样是武将的最高理想！

这四句话，仿佛给了他征战沙场一个更高远、更神圣的理由！

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洗礼和升华！

赵天成看着扶苏那副魂飞天外的样子，撇撇嘴：“至于嘛？不就是四句话嘛。嗯……虽然确实是牛逼了点。这张载嘛，就是个搞哲学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实嘛……嘿嘿，宋朝该挨揍还是挨揍。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啊。”

他试图用惯有的调侃冲淡这过于严肃的气氛，但显然，效果甚微。

扶苏依旧沉浸在那四句话带来的巨大震撼中，无法自拔。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刷新、扩容、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喃喃自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若……若我大秦人，皆有此志……若天下英才，皆能为此志而汇聚……何愁国家不兴？何愁万世不太平？”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赵天成，之前所有的恐惧、犹豫、彷徨，似乎都被这“横渠四句”带来的光芒驱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撼、向往和坚定决心的复杂情绪。

“先生！这科举……这鼓励读书……这横渠之志……学生……学生似乎有些明白了！虽万千难，其方向或可为！”

赵天成看着终于有点开窍的扶苏，嘿嘿一笑，重新瘫软下去。

“明白一点就行。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先想想怎么给你们大秦这潭死水，推开那条门缝，搭起那个棚子吧！至于为万世开太平……嘿，先能顺利活到二世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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