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王府谋棋索佳酿,御园探话露机锋
沧七拱手躬身,语气里带着几分暗卫特有的谨慎:
“回主子,据属下探得,叶小姐回府后第一时间就命侍女青禾查昨日出入太后宫的人。”
“想来她自己也察觉那消息来得蹊跷,知道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许澜沧指尖在案上轻轻画着圈,墨玉扳指与桌面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目光沉了沉:
“是太后,还是太子?”
太后一向盼着他尽快定下王妃,最厌他与风尘之地牵扯。
若知道他常去怡红院,派叶云舒这心腹去探底,倒合她的心思。
可太子那边,刚因宁家倒台折了羽翼。
按理说该收敛锋芒、避避风头,怎会在这时候主动招惹叶云舒。
毕竟叶家和太后绑得紧,他不该这么不明智。
“再查,重点盯着东宫和叶府最近的往来,有没有暗线接触。”
许澜沧站起身,下摆不小心扫过案边的棋盘,黑白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打乱了原本的棋局。
他却毫不在意,“另外,派人跟着叶云舒,别让她在怡红院闹出动静。”
时念这颗棋子,他还没用到火候,不能被旁人搅了局。
沧七和沧五齐声应下,刚要转身退出去,却被许澜沧叫住:“等等。”
他望向窗外,月色正浓,银辉透过窗棂洒在案上。
沉默片刻,他开口,语气里少了几分算计,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她院里的桂花酿,明日让人送两坛来。”
沧七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主子会突然提这事,但还是立刻点头。
“是,属下明日一早就去办。”
待两人彻底退出书房,许澜沧重新坐下。
时念想守着她的戏台安安稳稳唱戏?
可这盛京本就是个大棋局,他偏要让这小小的怡红院,成为搅动风云的关键一子。
至于那点被时念勾起的、无关天下的兴趣……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笑。
不过是棋局之外的余兴,当不得真。
此时的怡红院后台,烛火依旧亮着,映得满室暖黄。
时念伏案而坐,面前摊着几张旗袍样稿,指尖捏着支狼毫笔,在铠甲的绣纹处反复涂改。
方才总觉得鳞片的弧度少了几分战场的英气,越改越觉得不对,眉头都拧了起来。
浅醉端着碗温热的莲子羹走进来,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墙上晃悠悠的。
见时念鬓角的素银簪歪了,她轻手轻脚走过去,伸手轻轻帮她扶正。
“念姐,都三更天了,先睡吧,样稿明天再改也不迟。”
时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笔尖终于停下。
“改完这点就睡。”
“我想着这戏服总归是要改的,毕竟咱们也要一直调整不是?”
浅醉凑过去仔细瞧了瞧,果然见样稿上的铠甲多了几分变化。
“念姐你这心思……”
时念笑了笑,放下笔,指尖蹭了蹭样稿上的墨渍,随口岔开话题。
“对了,今日来的那位叶小姐,你瞧着如何?”
浅醉愣了愣,仔细回想了片刻,才道:
“看着就像个贵人,说话温温柔柔的,不像那些只会赏花品茶的勋贵小姐,倒像个心里装着事的。”
“嗯?你如今都能看明白了?”
时念端起莲子羹,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温热的甜意漫过舌尖,眼神却悄悄沉了几分。
“她是来探话的。”
浅醉面露疑惑,追问:“探话?……探什么话?咱们和叶家有牵扯吗?”
“来探我和梁王到底是什么关系,探怡红院背后有没有靠山,更探我有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
时念轻轻放下碗,声音平静。
“毕竟在旁人眼里,我一个青楼老鸨,能让梁王多次踏足,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浅醉听得心头发紧,面上不未显露。
毕竟时念这会儿能说出来,那就说明她已经解决。
“那咱们要不要多提防着点?”
“提防什么?”
时念笑了笑,拿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掉烛台的烛芯,动作干脆利落。
“咱们行得正坐得端,靠的是戏台和本事吃饭,又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不过,”
时念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海棠枝上,语气多了几分凝重。
“这叶小姐背后,怕是真有人。”
怂恿。
能让世家小姐不顾身份女扮男装亲自出面试探……
是太后?
太子?
还是……梁王自己?
夜色渐深,后台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时念的侧脸忽明忽暗。
这盛京的风,是越来越冷了,连带着后院的花香,都添了几分寒意。
她重新拿起剪刀,剪掉另一盏烛火的烛芯,像是要斩断那些看不见的牵绊。
明日话剧还要加演,新做的旗袍得让姑娘们试穿,账房的账目要核对,吴婶新酿的桂花酒也该开封了……
这些实实在在的日子,才是她该放在心上的。
至于那些权谋算计、试探打量,且让它们先在戏台外吧。
翌日,御花园里的花香浓得化不开,漫过汉白玉栏杆,在石板上织出一层甜腻的网。
太后扶着叶云舒的手,缓步走过锦鲤池。
“这几日的秋老虎倒是烈,晒得人发晕。”
太后用团扇遮着额前的晨光,目光落在池中央的九曲桥上,语气带着几分慵懒。
“昨日让御膳房给你炖的银耳羹,你可用了?”
叶云舒恭顺地应着,声音柔婉:
“谢太后娘娘挂心,喝了。”
“御膳房的手艺越发好了,冰糖放得正好,不甜不腻。”
她今日换了身藕荷色锦缎长裙,鬓边别着支东珠簪,走动时珠翠相撞,发出“叮铃”的轻响。
太后轻笑一声,团扇在手腕上轻轻转了个圈,眼里带着几分疼爱。
“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比宫里那些木讷的丫头讨喜多了。”
她顿了顿,团扇轻轻扇了两下。
然而目光却不经意瞟向宫墙之外的方向,语气也变得听不出喜怒。
“听说你昨日出宫了?”
叶云舒心头微紧,指尖悄悄攥了攥锦缎裙摆,面上却依旧笑意如常:
“是,前几日听府里侍女说春螺巷怡红院的旗袍样式别致,想着母亲快过生日了,便顺路去瞧瞧,想给她选件新衣裳。”
“春螺巷?怡红院?”
太后像是才想起这处地方,团扇停在半空,眉梢轻轻挑了挑。
“说说看,那时念当真如传闻中那般能干?”
“确实能干。”
叶云舒抬眼,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叹,像是真的被时念惊艳到。
“瞧着……的确是个难得的人物。”
她故意顿住,似是在斟酌词句,一副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模样。
太后却先笑了,团扇轻轻敲在掌心,语气带着几分了然:
“是个妙人,对吧?”
叶云舒完全没料到太后会这般评价。
她原以为太后会斥时念伤风败俗。
毕竟宫中规矩最讲究体面,轻易不会对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用“妙人”二字?
瞧这情形,太后竟像是……
早就关注时念,甚至颇为欣赏?
“太后娘娘慧眼。”
叶云舒顺势接话:
“那时念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太后闻言,团扇终于停在膝前。
她的目光落在池中游弋的锦鲤上,语气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能在盛京这滩浑泥里站稳脚跟,还能让皇后和玉贵妃都讨不着好、吃了暗亏,自然不是寻常人物。”
她忽然转头,凤眸微微眯起,带着几分看穿一切的深意。
她的语气却依旧温和,像长辈对晚辈的提点。
“只是,你去瞧那旗袍是假,借着这由头,探那时念与澜沧的关系,才是真吧?”
叶云舒面色一慌,立即屈膝行礼,连声音都带着几分不自然。
“云舒……不是故意瞒您的,只是……”
“起来吧,哀家又不怪你。”
太后抬手扶住她,指尖的金护甲擦过她的手腕,带着微凉的触感,语气里没半分责备。
“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这点心思,还瞒得过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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