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宫宴传旨藏深意，红院排戏应灾年
怡红院虽入宫演过戏，然而那一回也只是平常宴会。
而除夕宫宴——
是南齐最隆重的宴席，台下坐着皇亲国戚、文武百官。
往年只有盛京顶尖的梨园名角才有资格登台，比如当年鼎盛时期的大满园。
这突如其来的恩典，让时念有些措手不及。
“敢问公公，皇上他……”
时念将温好的茶盏轻轻推到福公公面前，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
既不显得谄媚，也不失礼数。
“我院里的姑娘们多是野路子出身，唱惯了街头巷尾的热闹戏，哪登得上除夕宫宴那样的台面？”
“怕是会扰了皇上和各位大人的雅兴。”
“时老板这可就谦虚了。”
连福端起茶盏，顺手捎走压在茶盏下面的百两银票。
他脸上的笑容绽开：
“皇上特意跟咱家提过，说怡红院的戏甚好，比那些只唱风花雪月的靡靡之音强多了，正合他的心意。”
他呷了口茶，喉结动了动，忽然往前凑了凑：
“实不相瞒，往年的除夕宴都是些歌舞升平的老调子，今年……情况不太一样。”
“前几日皇上收到北地奏折，说是那边儿遭了百年不遇的雪灾。”
“如今暴雪封路，粮草运不进去，流民都往边关涌，皇上为此忧心了好几日。”
“公公您的意思是……”时念顺着话头问，指尖悄悄在膝头攥紧。
“皇上心里装着北地的百姓，哪儿真的有心思去听戏啊？”
福公公放下茶盏，袖袍扫过桌面，带起一阵轻风。
“庸俗的歌舞表演皇上他啊听着也堵心。”
“时老板是个聪明人，该知道什么戏文合时宜，什么戏文能让皇上宽心才是。”
时念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着，瞬间明白了。
这哪是简单的请去唱戏，分明是让怡红院借戏文替皇上解忧。
她望着福公公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端起茶壶，给他又续上一杯茶。
“多谢公公解惑！”
时念的声音依旧温和。
“只是我院里的姑娘们实在粗笨，不知皇上和娘娘们偏爱哪类戏文，还望公公多指点几句，免得我们排错了方向。”
“到时候皇上听着不也更加忧心吗？”
“谏。”
时念看着桌面上的那个字，眼眸闪了闪。
这是要她想办法？
可这天灾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但圣旨以下，她也拒绝不得。
如今还是先将人打发走，再想对策。
“多谢公公提点，这份恩情，时念记在心里。”
时念起身福身，态度恭敬。
“我院定当尽心排演，绝不辜负皇上和公公的嘱托，定要让宫宴上的各位大人听得舒心、听得暖心。”
“这就对了。”
福公公满意地站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拿起桌上的檀木拂尘。
“咱家还要去别处传旨，就不多留了。”
“除夕午后，会有宫里的马车来接人，时老板可别误了时辰。”
“除夕夜宴规矩多，去早些总是好事儿。”
送走福公公，时念站在廊下望着马车消失在巷口，袖袋里的手还在发紧。
阿福凑过来，挠着头，脸上满是担忧：
“念姐，宫里的宴席是不是不好应付？”
如今院里的人走了一半。
念五赎身回了乡下，十三回了老家，剩下的人不多。
流芝更是嫁了人，这第一个年就不在婆家过，说出去怕是会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要不要让十二他们也跟着去？多个人多份照应。”
时念失笑，拍了拍他的肩：“十二是咱们的武戏担当，怎么能不去？”
“你去叫大家伙儿，咱们开个会。”
距离除夕不过几日时间，得筹备剧本、彩排还有道具……
时念想想就觉得头大。
后台的炭盆烧得正旺，红彤彤的火苗舔着炭块，映得满室暖烘烘的。
“除夕咱们要进宫唱戏。”
时念开门见山，目光扫过众人，语气严肃。
“不是上次御花园那种小打小闹，是除夕宫宴，皇亲国戚、文武百官都在，容不得半点差错。”
玲珑心头一紧，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进宫？”
她颤巍巍道：“是、是除夕夜宴吗？”
时念点了点头，接过乔章林递来的凳子，坐在绣架旁，拿起块杭绸轻轻摩挲。
“今年北地遭了雪灾，宫里想用咱们的戏文做点文章。”
“既要安抚民心，又要鼓舞士气……”
她把连福的话拣要紧的跟众人说了，末了道：“咱们得排一出新戏，讲军民合力抗灾的故事。”
“主角要用流民和士兵，既要有百姓的坚韧，也要有将士的担当。”
“要让听戏的人觉得，再大的难处，只要心齐，就没有扛不过去的。”
林海生拄着拐杖敲了敲地板，缓缓开口：
“咱们编段百姓凿冰运粮、士兵护路守城的戏！”
“林老言之有理，但这戏要怎么排？”
“……”
一众人讨论到天色擦黑才商量出一个结果。
“就按你们说的来。”
“唱腔要刚柔并济，既有那种硬气的调子，用来唱士兵守城；”
“也要有那种温情的唱腔，用来唱百姓送热汤、孩子送棉衣的戏份，这样张弛有度，才更打动人。”
时念一锤定音，伙计们立刻动了起来。
十二和念一扛着梯子去库房翻找能做“冰雪布景”的道具，打算用白绸和棉絮堆出积雪的模样。
吴婶领着后勤处的厨娘们返回，决心这两日好好为大家做好后勤；
沉碧和晚晴去库房找旧衣，流民的衣服、官差的衣服……
时念站在戏台中央，望着众人忙碌的身影。
浅醉和凝霜与林老在商讨戏词唱腔，乔章林和杜元介在翻找相关记载写戏词。
北地的雪灾是难题，却也是怡红院的机会。
这出戏唱好了，便是怡红院的立身之本；
唱砸了，怕是连春螺巷的这方戏台都保不住。
至于要怎么献策，她还得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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