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黄沙困民:城外之争与城门阻拦
青州城外的风裹着粗粝的黄沙,狠狠砸在怡红院众人的衣袍上。
打得棉布簌簌作响,连头发丝里都渗进了沙粒。
时念站在土坡顶端,望着坡下那片蜷缩在破庙周围的百姓,眉头拧成一道深川。
破庙的屋顶塌了半边,黢黑的椽子歪歪斜斜地支着。
几缕晚间残阳从缝隙里漏下来,照见墙根下缩着的孩子。
他们扒着斑驳的门框往里躲,冻得发紫的小手紧紧攥着枯草。
“念姐,让我去吧!”
阿福往前迈了半步,褂子的下摆掀起一角,露出里面裹着的油纸包。
“吴婶刚蒸的窝头还揣在棉布里,摸着还热乎,分他们些总能顶过今日的饿。”
他身后的伙计们也跟着点头。
他们瞧着那些孩子也着实造孽,觉得能搭把手还是搭把手。
自打出了盛京,他们沿途也见过不少流离失所的人。
可像青州城外这样,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眼瞧着就要冻饿交加的惨状,还是头一遭。
时念却缓缓摇了摇头,“再等等。”
“等?”
乔章林抿了抿唇。
随后他伸手指向城门下那个正蹲在地上给孩子喂水的妇人。
“念姐,咱们是等他们冻得站不起身,等孩子哭到没力气,还是等他们……”
虽然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平静。
怀里揣着的《蓝星诗词集》硌得肋骨发疼。
而近日他看到的那句诗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时念的批注就在旁边,他记得十分清楚。
而此刻那些字句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乔章林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意。
“念姐,这是您的诗里诉说的道理……”
他望着时念,眼里的光又亮又痛。
“我知道怡红院的银子不是大风刮来的,也知道咱们人手有限,救不了天下所有受苦的人。”
“可那庙角缩着的老汉,怀里抱着娃的妇人,还有墙根下攥着枯草的孩子。”
“他们哪个不是活生生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总好过站在这里,看着他们受苦!”
阿福和伙计们都愣住了。
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看见乔章林今日的愤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当初与时念争执时的嘴脸有多丑陋。
明明时念什么都还没有说。
时念却低笑一声,抬手拂去乔章林肩上的沙粒。
“我没忘。”
她的声音轻得像被风裹着,却字字砸在人心上。
“这句诗,我比你们任何人都记得清楚。”
她转头望向破庙,目光扫过那些瑟缩的身影。
有老汉裹着破棉袄缩在墙角,有妇人把孩子护在怀里搓着手,还有少年靠在断墙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紧闭的城门。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远处青州城楼。
酒旗正迎着风招展,隐约能看见二楼窗棂后,权贵子弟宴饮的人影晃过,连笑声都似带着酒气。
“可乔章林,你想过吗?”
“我们今天给了窝头,暖了他们一时,可明天太阳升起来,他们吃什么?”
“后天呢?大后天呢?”
乔章林的喉结狠狠动了动,刚要张嘴反驳,时念却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力道不大,却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我们救得了一时的饿,能救得了他们一世的难吗?”
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像出鞘的剑,在这漫天黄沙之中戳开一道豁口。
“这些百姓为何会流离失所?”
“是土匪屠村,可青州知府为何要紧闭城门,借着防匪的名头敛财?”
“若不把根上的症结解开,我们今日散的钱粮,不过是给他们多续几日苦日子,反倒让他们忘了,该为自己争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乔章林的脸涨得通红,又慢慢褪成苍白,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
他张了张嘴,那些涌到嘴边的“能救一个是一个”,忽然都卡在喉咙里。
他想起自己家乡遭涝灾那年,包括乔家在内的乡绅也曾开仓放粮。
可洪水退去后,没了田地的百姓还是只能去镇上乞讨,该饿肚子的依旧饿肚子,该受苦的还是在受苦。
“可……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像被戳破的皮囊,泄了气。
杜元介从后面走上前,拍了拍乔章林的后背。
“章林,念姐不是冷血。”
他抬手指向破庙旁那棵老槐树。
那树干被拦腰折断,断口处的年轮糊着黄沙,连半点新芽都没冒出来,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戳在天上。
“你瞧那树,根要是烂了,光往上面培土浇水有什么用?浇得再多水,也长不出新叶。”
“得把虫蛀的烂根刨出来,换上新土,才能救得活。”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
“这就像大夫给人看病,头疼却只往头上敷药,是治不好的。”
“那些百姓缺的不是窝头和棉被,是能种出粮食的田地,是在危难时能护着他们的官。”
“咱们现在把东西送进去,倒像给那青州知府递了梯子——”
“他会觉得,有人替他管百姓的死活,他更有理由当缩头乌龟,接着敛财。”
阿福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杜先生说得对。”
“念姐常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咱们如果只给鱼,是不对的,应该教他们如何捕鱼。”
阿福一脸期待的望过来,脸上全是求夸夸的表情。
时念摇着头笑了笑,虽然解释的很正确,但用在现在这个时候,并不合适。
乔章林望着坡下那群百姓,又看了看时念沉静的侧脸。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青州城门上,眼底藏着他看不懂的沉郁。
他心里的郁结像被钝刀子割着,又疼又无力,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时念排《包公审案》时,说:
“真正的公道,不是替人讨回一两银子、一个馒头,是让这世上再没有敢克扣赈灾款的官,再没有敢把百姓拦在城门外的人。”
风卷着黄沙掠过耳畔,破庙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尖锐得像要刺破天际,却很快又弱了下去,想来是哭累了。
时念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先入城。”
“入城?”
阿福愣了愣,快步跟上。
“不等再查探查探情况了?城外还有这么多百姓……”
“查情况,也得先进了城才能查。”
时念翻身上车,“青州城的水有多深,咱们现在看到的,不过是浮在水面的浮萍。”
她撩开车帘,目光重新落在紧闭的城门上,眼底闪过一丝锐利。
“那位青州知府敢把百姓关在城外,还敢收二十文的入城费,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
“你说,他是真怕流民抢了城里的粮,还是怕这些百姓进了城,撞见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乔章林站在原地,衣衫被风刮得哗哗响。
“朱门酒肉臭”五个字像是在眼前晃来晃去,比刚才心中的愤怒更加灼心。
原来有些“朱门”,藏在光鲜的酒旗后面,藏在高大的城墙后面,藏在“为百姓好”的幌子后面。
“走吧,章林。”
杜元介拽了拽他的袖子,声音温和。
“念姐心里有数。”
若是能帮,她不会犹豫。
可若是不能……
保全自己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乔章林这才挪动脚步,跟着众人往城门走。
经过破庙时,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那个喂孩子水的妇人正好抬起头,目光穿过漫天黄沙与他对上。
她的脸上沾着灰,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
那双眼睛里没有怨怼,也没有祈求,只有一片被风沙磨得死寂的灰,像燃尽的炭火,连一点火星都没有。
他别过头,喉间发紧,眼眶发热,忽然明白时念那句“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里,藏着多少无奈与清醒。
马车缓缓驶到城门前,守兵立刻举起长枪拦住去路,铁甲在残阳下泛着冷硬的光。
“干什么的?”
领头的兵卒嗓门粗得像砂纸,唾沫星子随着话音溅出来。
“没看见城楼上的告示?青州城戒严了,闲杂人等不准进!”
阿福赶紧从怀里掏出通关文牒,双手递过去,手心攥着的一锭银子顺势滑进那兵卒的手心。
银子不大,却足够沉,兵卒指尖一沉。
官兵摸到银子的凉滑,眼神顿时松了半分,却还故意板着脸,捏着通关文牒翻来覆去地看。
“官爷息怒,”
阿福赔着笑,语气恭敬。
“咱们是从盛京来的商户,早就听说青州人杰地灵,还有不少好景致,这才特意绕路过来瞧瞧,顺便收些本地的特产。”
“您看这通关文牒上,印鉴都齐全着,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https://www.24kkxs.cc/book/4246/4246937/43988802.html)
1秒记住24K小说网:www.24kk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24kk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