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对豫王,也是这般态度?
这几日,沈家小院终于有了些安宁日子。
沈明远每日清晨背着书袋出门,傍晚踏着夕阳归来,拾初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那孩子年纪虽小,却极有分寸,不仅将明远的书箱整理得井井有条,连路上该走哪条道、该避哪些人都摸得一清二楚。
槐花巷的清晨总是格外静谧。
院角的茉莉开了第二茬,香气混着晨露,被微风送到西厢廊下。
沈明禾坐在妆台前,由着云岫替她梳发。铜镜里映出她沉静的眉眼,思绪却飘到了前几日考校拾初时的场景。
那小小少年跪坐在案前,背脊笔直,答话时不卑不亢。
不仅熟读《论语》《孟子》《诗经》这些经义,连《水经注》《齐民要术》这类偏门典籍也能道出个一二。
沈明禾当时心中微动,这般学识,若生在好人家,必是个读书种子。
可惜,这世道从不讲“如果”。
正出神间,朴榆端着铜盆进来,放下后又悄声退了出去。
沈明禾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微微一顿。
几日过去,朴榆的变化极大。
身上的伤用了药,结痂的伤口渐渐愈合,杨嬷嬷改的青竹色衫子很衬她,发髻也梳得整齐,最难得是眼神不再像刚来时那般凶悍,倒像只渐渐收起利爪的猫。
云岫和栖竹起初还有些怕她,如今却已能笑嘻嘻地拉着她说话,甚至偷偷塞她一块糕点。
“小姐……”云岫一边替她绾发,一边小声道,“奴婢觉得,朴榆……和奴婢小时候有些像。”
沈明禾抬眸,从镜中看向她。
云岫声音低低的:“奴婢也是娘亲去世后,爹娶了继母……后来闹了水灾,爹把奴婢卖了,换了一袋小米给继母生的弟弟吃。”
她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却有些变化,“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活没活下来……”
“不过还是奴婢运气好,遇上了小姐和夫人!”
沈明禾指尖微蜷。
这世道下的女子,命如浮萍。
云岫、朴榆、栖竹……甚至她自己,谁不是被命运推着走?
她们学会的,从来都是如何夹缝中求生,如何低头,如何顺从……如何在主家的喜怒间求一条活路。
那自己能做的,不过是给她们一口饭吃、一处遮身之所,不打骂苛待罢了。
可这……就够了吗?
沈明禾闭了闭眼,算了,先不想这么多了。
她睁开眼,忽然道:“栖竹,去把我前两日让母亲做的那套衣裳拿来。”
栖竹应声而去,不一会儿捧来一套窄袖束腰的练功服,布料柔韧,袖口和裤脚都收得利落,适合活动。
沈明禾抚过衣料,她想起那日翟季闯进门的情景:“从今日起,我们都要跟着朴榆好好练练。”
她抬眼,看向云岫和栖竹,“虽成不了什么高手,但能强身健体,遇险时……至少别任人宰割。”
云岫和栖竹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辰时的日头已经有些上来了。
朴榆站在院中,身形如松。
沈明禾换了练功服,云岫和栖竹也跟在她身后,三人排成一列,等着朴榆教习。
“先练站桩。”朴榆声音平静,示范了一个最基础的姿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曲,背挺直……”
云岫学着她的样子站好,没一会儿就腿抖如筛糠,苦着脸道:“朴、朴榆姐姐……这要站多久啊?”
朴榆瞥她一眼:“半刻钟。”
“半刻钟?!”栖竹哀嚎一声,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腰要直!”朴榆扶正沈明禾的姿势,手指在后者腰间轻轻一托,“这儿发力。”
沈明禾咬牙坚持,汗珠顺着下巴滴在青石板上。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偷看衙门里的人练武,那时觉得那些招式潇洒极了,却不知背后要流这么多汗。
两刻刻钟后——
云岫瘫坐在廊下,大口喘气:“奴婢……奴婢不行了……”
栖竹趴在地上,宛如一条死鱼:“朴榆姐姐……你是铁打的吗……”
沈明禾也扶着柱子,胸口起伏,但唇角却微微扬起。
她看向朴榆,后者依旧站得笔直,只是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姑、姑娘……”栖竹喘着气,“奴婢的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朴榆难得露出笑意:“明日会更酸。”
杨嬷嬷端着酸梅汤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她家姑娘鬓发散乱地扶着柱子,两个丫鬟东倒西歪,而那个新来的凶丫头站在一旁,眼角眉梢都是鲜活的神采。
“明日继续。”沈明禾喘匀了气,直起身,“一日比一日多练一刻钟。”
云岫和栖竹:“……???”
朴榆抱臂而立,难得露出一丝笑:“好。”
风吹过廊下的风铃,叮咚声中,沈明禾想,或许她能给的,不止是一口饭一处屋檐。
至少此刻,她们都在试着把命运攥回自己手里。
……
阿福匆匆来报时,沈明禾刚换好衣裳。
"姑娘,外头来了个丫鬟,说是齐王府安阳郡主身边的,递了帖子进来。"
沈明禾接过帖子,展开一看。
「沈姑娘惠鉴:
今日巳时,醉仙楼雅间一叙。
——穆灵瑶 手书」
字迹清隽,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
沈明禾微微蹙眉,摩挲着纸面,若有所思。
自己与安阳郡主并无深交,上次相见还是新科进士游街时,她邀裴悦芙与自己共享雅间。
这位安阳郡主出身高贵,性子高傲,但几次照面下来,沈明禾却觉得她并非一味骄纵之人,反而有种不屑伪装的直率。
如今突然下帖,必有缘由。
“备车。”沈明禾合上帖子,淡淡道,“朴榆与云岫随我同去。”
巳时,醉仙楼。
沈明禾一下马车,便见一名穿着湖绿色比甲的丫鬟立在门口。
见她到了,立刻上前行礼:“沈姑娘,郡主已在二楼厢房了,请随奴婢来。”
沈明禾颔首,跟着丫鬟上楼,心中暗忖这正是上次安阳郡主包下的那间雅室。
丫鬟推开门,熟悉的清甜鹅梨香扑面而来,落地雕花窗半开,微风卷着街市的喧闹声轻轻拂入。
只是这一次,安阳郡主并未倚窗闲坐,而是端坐在紫檀案几旁,素手执壶,亲自烹着碧螺春。
沈明禾上前行礼:“民女参见郡主。”
安阳郡主未抬眼,也未说“免礼”,只专注于手中的茶壶,水流倾泻,雾气氤氲,室内一时寂静。
沈明禾垂眸静立,心中却已转过几个念头,安阳郡主今日态度微妙,不似上次那般随意,倒像是……有意试探。
几息过后,沈明禾抬眸,望向安阳郡主。
郡主正执壶点茶,手腕微倾,茶汤如琥珀般落入杯中,动作行云流水,却隐约透着一丝急躁。
沈明禾微微一笑,自行直起身。
安阳郡主这才嗤笑一声,抬眼看她:“你倒是不会让自己受累。”
沈明禾不卑不亢:“郡主金尊玉贵,亲自烹茶已是赏脸,若民女再因虚礼耽搁了品茶的时机,岂不辜负了郡主一番心意?”
“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安阳郡主似笑非笑,抬手示意,“过来坐。”
待沈明禾落座,郡主挥了挥手,房中侍立的丫鬟们齐齐退下,转眼间,屋内只剩她们二人。
安阳郡主推过一盏茶:“尝尝。”
沈明禾双手接过,轻啜一口,茶香清冽,回甘悠长,只是……
“如何?”安阳郡主挑眉。
“茶是好茶,郡主手艺亦佳。”沈明禾放下茶盏,坦然道,“只是火候急了三分,若再缓一瞬,滋味当更醇厚。”
安阳郡主执壶的手一顿,终于正眼看向沈明禾。
眼前的少女一袭藕荷色襦裙,发间簪一支绒花,素净却不失雅致。
眉如远山,眸若点漆,唇角噙着一抹浅笑,既不谄媚,亦不怯懦。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如星,不闪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
穆灵瑶心中暗嗤,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敢与昌平侯夫人撕破脸,带着母亲幼弟自立门户;
敢在青梧书院门口当众辩驳,为幼弟争一个入学资格;
更能辗转豫王、永安伯世子、新科探花三人之间,惹得他们明争暗斗……
穆灵瑶缓缓抬眼,目光如霜刃般刺向沈明禾,直截了当地问:
“你对豫王,也是这般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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