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转眼便是腊月初八
九月丹桂金菊的馥郁仿佛还在鼻尖萦绕,转眼间,清漪园的草木已褪尽了繁华。
唯有几株耐寒的松柏依旧苍翠,却也染上了几分冬日的萧瑟。
但最终,凛冽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将整个上京城妆点成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
季节的轮转无声而迅疾,如同这两个多月的光阴,在沈明禾忙碌得脚不沾地的筹备中,倏忽而过。
自九月末圣旨下达,无论是皇宫大内还是这清漪别院,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帝后大婚,国之盛典,偏偏时间又极其紧迫,所有繁复冗长的礼节和流程都被压缩在短短两个多月内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但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到最后的亲迎,繁复无比的六礼,每一个环节都需严格按照祖制,半点马虎不得。
尚宫局、内务府、礼部的人马几乎将清漪园的门槛踏破,各种规制、器物、礼服、仪程如同潮水般涌来,又需沈明禾一一过目、试穿、演练。
十月十二行纳采礼,十一月初六行大征礼,桩桩件件,耗费心力。
这两个多月,沈明禾几乎一刻不得闲,白日里听训、习礼、处置宫中初初递来的些许事务,夜晚还要挑灯熟悉大婚流程饶是她精力过人,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转眼便是腊月初八。
卯时初刻,天色依旧暗沉如墨,窗外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将天地间染成一片素白。
漱玉堂内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正旺,隔绝了外界的严寒。
云岫从外面轻轻推门进来,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她先在外间的暖炉旁仔细烘暖了手,又搓了搓冻得微红的脸颊,待身上的寒气散尽,才小心翼翼地撩开内室的珠帘,走了进去。
内室光线昏暗,只留了一盏角落的宫灯,散发着朦胧柔和的光晕。
拔步床上,层层锦帐低垂,隐约可见里面的人影还在沉睡。
云岫放轻脚步走到床边,看着帐幔中沈明禾沉睡的侧颜。
连日来的辛劳让她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此刻在睡梦中,眉宇间也似乎笼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临近帝后大婚,规矩愈发繁复,昨日更是从早忙到晚,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确实是累着了。
“姑娘……”云岫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心疼,“姑娘,时辰到了。”
帐内的人似乎并未听见,呼吸依旧均匀绵长。
云岫又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娘娘?该起了……”
沈明禾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蒙。
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卯时初刻了。”云岫连忙答道。
“卯时初刻?!”沈明禾猛地清醒过来,瞬间坐起身,掀开了帐幔,“快!更衣!”
转瞬间,漱玉堂内室便忙碌起来。
早已等候在外的女官和宫女们鱼贯而入,捧着温热的巾栉、香膏、华服、首饰,动作轻快而有序,没有丝毫紊乱。
沈明禾坐在妆台前,任由她们伺候梳洗、上妆、绾发。
铜镜中映出她逐渐清晰的容颜,玉簪粉匀净了肤色,胭脂轻扫双颊,唇上点了嫣红的唇脂。
尚宫局最老练的梳头嬷嬷为她绾起高髻,发髻正中已戴上了一支赤金点翠九尾凤钗,凤口衔着的东珠流苏垂落额前,华贵非凡。
身上穿的是为今日告祭特意准备的素色锦缎袄裙,料子名贵,绣纹精致,却无半分艳丽,透着一股庄严肃穆。
梳妆的间隙,沈明禾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云岫,问道:“母亲和明远呢?可到了?”
云岫一边整理着妆台上的首饰匣,一边回道:“娘娘放心,夫人和公子一刻钟前就到了,奴婢已引他们去了西暖阁,栖竹在那边伺候着,炭火烧得旺旺的,还上了热茶点心,不会冻着。”
沈明禾闻言,微微松了口气。
待一切梳妆完毕,云岫取过一件厚实的银狐毛滚边羽缎斗篷,仔细地为沈明禾披上,系好领口的丝绦,轻声提醒:“娘娘,外面雪大天寒,仔细脚下。”
推开内室的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片迎面扑来。
沈明禾拢了拢斗篷,刚走出正堂,却见廊檐下,裴沅和沈明远的身影早已等候在那里。
母子二人穿着厚实的冬衣,裴沅紧紧牵着明远的手,两人的肩头、发梢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显然已站了一会儿。
沈明禾心头一紧,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母亲,你们怎么在外面等?这天寒地冻的!” 她伸手想去拉裴沅的手。
然而,不等她说完,裴沅已拉着沈明远,对着她恭恭敬敬地屈膝行下礼去:“臣妇裴氏携子沈明远,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沈明禾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着母亲那低垂恭敬的姿态和弟弟懵懂中带着拘谨学着行礼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涩。
她连忙上前一步,用力将裴沅扶起:“母亲,我早说过了,私下里不必如此,快起来!”
裴沅顺着她的力道起身,却依旧垂着眼帘,温顺却固执地道:“娘娘,礼不可废。”
沈明禾看着母亲那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给她带来任何麻烦的模样,心中百味杂陈。
她知道,自她成为皇后那一刻起,母亲心中那份根深蒂固的敬畏和对权势的恐惧就无法抹去。
裴沅总是时刻谨守着礼数,力求完美无缺,不给任何人留下攻讦女儿的把柄。
“好……好……”沈明禾压下心头的酸楚,握紧了裴沅冰凉的手,“母亲的心意,我明白。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思源堂’吧。”
……
思源堂,位于清漪园西北角一处幽静的院落,院中遍植青松翠柏,在大雪覆盖下更显肃穆庄重。
这是沈明禾特意命人辟出来,供奉父亲沈知归牌位的地方。
堂内陈设简洁,一尘不染。
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供案,供案上烛火长明。
长案正中,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块乌沉沉的灵牌,上面镌刻着:“显考沈公讳之归之灵位”
裴沅和沈明远在堂外便停下了脚步。
按规矩,今日是皇后出嫁前一日告祭祖宗,他们不便入内同祭。
沈明禾独自一人,缓缓步入这空旷而寂静的思源堂。
厚重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
堂内光线有些昏暗,唯有长明灯和案上的烛火跳跃着,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沈明禾的目光落在父亲牌位上的那一刻,鼻尖骤然一酸。
她一步步走上前,在供案前的蒲团上,缓缓跪了下来。
“父亲……”她轻轻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堂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明禾……明日就要成亲了。”
她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积蓄勇气,也仿佛在等待父亲的回应。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和窗外呼啸的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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