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王夫人斜倚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紫檀木扶手上的缠枝纹。她脸上却瞧不出半分焦躁。

“太太，这已经好几天了。”  一个婆子轻手轻脚地换了盏新沏的茶，声音压得极低，“老太太那边……  还是没松口。”

王夫人掀起眼皮瞥了眼那婆子“松不松口，与我何干？”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竟让她舒坦地叹了口气，“横竖这院子里的日头，不也照样照着么？我倒还是悠闲了。”

那婆子的赔着笑退到一旁，心里却暗自嘀咕。贾母竟下令禁了王夫人的足，说是要让她在自己院里好好反省。

可谁又见过这样反省的？天天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甚至还让小厨房做了糟鹅掌来解闷，那悠哉的模样，倒像是得了场好福气。

“太太，”  门外传来丫鬟的轻唤，“薛姨妈那边打发人来了。”

王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放下茶盏道：“让进来吧。”

进来的是薛姨妈身边得力的婆子，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给王夫人问了安后便忙着回话：“我们太太让奴才给太太来问安，说昨儿个忠顺王爷府里打发人来了。”

“哦？王爷有何吩咐？”  王夫人故作不经意地样子。

“王爷倒是没说别的，就是提了句前阵子府里的事，”  婆子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得意，“说姨太太是个明白人，办事利落，还夸您呢！”

王夫人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她就知道，忠顺王绝不会坐视不理。

安王那小子仗着手里握着锦衣卫，让忠顺王暗地里恨得牙痒痒。

这回虽说陛下下了口谕，说安王与那林黛玉并无私会，但这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一道口谕就能了结的。

京城的传言，那总归是对忠顺王有益处的，忠顺王定让不会不帮衬她。

“陛下的口谕，自然是要听的。”  王夫人慢悠悠地说道，“只是这京城的风言风语，哪有那么好止住的？”

“可不是嘛！”  婆子连忙接话，“奴才昨儿个去街上买东西，还听见茶馆里有人念叨呢。说安王爷放着好好的差事不干，偏要去招惹那林姑娘，真是……”

“行了，”  王夫人抬手打断她的话，“这些话传出去不好，少在外面嚼舌根。”

“是是是，奴才省得。”  婆子连忙应着，又从怀里掏出个沉甸甸的荷包递过来，“对了，我们太太让奴才给姨太太带个话，说王爷还赏了些东西，让咱们家也沾沾喜气。”

王夫人瞥了眼那荷包的样式，便知里面定是银票，

王夫人却没有接，只淡淡道：“你们太太有心了。只是我如今在禁足，这些东西就先放你们那边吧，等我出去了再说。”

婆子也不勉强，把荷包又塞回怀里，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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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坐在自家炕上，手里掂量着那张银票，笑得合不拢嘴。

“太太，您这都看了半天了，还没看够啊？”  身边的婆子打趣道。

“你懂什么？”  薛姨妈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放回锦盒里，“这可不是普通的银子，这是王爷赏的！是体面！”

想当年薛家也是风光过的，皇商的身份虽说比不得那些世袭的爵位，可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只是这些年家道中落，儿子薛蟠又不争气，到处惹是生非，不但把家底都快败光了，还因为非议林黛玉而给流放了。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千两银子还不至于让她伤筋动骨，可这银子的来头不一样啊。

忠顺王是什么人物？寻常人家想见一面都难，如今却特意赏了银子给他们家，这可不是天大的体面是什么？

“太太，依奴才看，这都是托了姨太太的福。”  婆子在一旁讨好道，“要不是姨太太在府里把事儿办得漂亮，王爷哪会注意到咱们家？”

薛姨妈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你姨太太是个有福气的，就是可惜了，被老太太禁了足。”  她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算计，“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正好让她歇息几天，咱们这边可得抓紧了。”

“太太是说……  宝姑娘的事？”  婆子试探着问道。

“可不是嘛！”  薛姨妈叹了口气，“你看如今这样子，荣国府里明争暗斗的，宝丫头要是再不抓紧，那宝二奶奶的位置可就悬了。”

薛宝钗自打送回薛家，薛姨妈这心头就有根刺，只有薛宝钗在回去当着宝二奶奶，薛姨妈才能舒坦。

只是这事儿一直拖着，贾母似乎更属意那个林黛玉，这让薛姨妈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如今好了，有了忠顺王的赏赐，那她身板就硬了不少。

“你去看看，”  薛姨妈对婆子说道，“让宝钗过来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不多时，薛宝钗便款款走了进来，“母亲，您找我？”  宝钗走到炕边坐下

“宝丫头。”  薛姨妈拉着女儿的手，脸上满是慈爱，“妈跟你说个事。昨儿个忠顺王爷赏了咱们家一千两银子。”

宝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王爷怎么会突然赏银子给咱们家？”

“还不是因为你姨妈的事。”  薛姨妈把事儿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末了道，“你看，这就是体面。只要咱们跟王爷搭上关系，往后在京城里行事，也能方便些。”

宝钗冰雪聪明，哪里听不出母亲的言外之意，只是淡淡道：“王爷赏银子，是瞧得起咱们家，咱们记着这份恩就是了。”

“傻丫头，光记着怎么行？”  薛姨妈嗔怪道，“你得想办法，把这份恩维持下去。还要借着王爷的势，让你回去。如今你姨妈在府里不太方便，这事儿就得靠你了。”

宝钗垂下眼帘，：“母亲，您想让我怎么做？”

“自然是回荣国府去。”  薛姨妈语气急切起来，“如今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趁着王爷赏赐，就拿这做由头，说王爷还赏赐了绸缎，而你是有孝心的，就去送给老太太。”

宝钗沉默不语，薛姨妈这说辞似乎还过得去，拿着王爷的赏赐去送给贾母，那总不能不让她进门不是。

薛姨妈看着薛宝钗不说话，还以为她放不下面子，“可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先下手为强。你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将来后悔都来不及。你想想，安稳了，将来咱们薛家也能跟着风光起来，你大哥也能有个依靠，这难道不好吗？”

“再说了，”  薛姨妈又道，“你姨妈如今虽然被禁了足，但她在府里的地位是谁也动摇不了的。有她帮你，这事准能成。你就听妈的，明天就回荣国府去，好不好？”

宝钗看着薛姨妈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母亲，我听您的。”

薛姨妈顿时喜上眉梢，拉着宝钗的手又说了好些贴心话，无非是让她回府后要谨言慎行，多讨老太太和王夫人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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