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很快的，虎叔叔在一个好天气里召集了灵泉山的所有妖怪，向他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大家哗然一片，纷纷前来劝说他改变心意。
那段日子里，我每天都无心念书，只是蹲在虎叔叔的洞府门前晒太阳，一边整理自己的兔子毛，一边看着大家络绎不绝地来拜访，心里还有点期望他们可以成功。
我也知道了虎叔叔喜欢的那个人类女孩子的名字，挺平凡的，叫淡草，是一种开的很茂盛的小花，草根酸酸甜甜的，我还蛮喜欢吃，她叫这个名字，我觉得很不错！
淡草是离灵泉山外很远的一个小镇子上的人，她刚出生，家里人就因为瘟疫全都死掉了。她被亲戚收养，结果亲戚在她八岁时也去世了，从此以后镇子上的人就都不喜欢她。淡草的半张脸上还有很大的黑痣，所以大家都讨厌她，骂她，我真是不懂为什么。
看来人类有时候也很讨厌。
淡草经常上山采药，有一次她不小心跌下山崖受了伤，正好被路过的虎叔叔救了，他们便因此而相识，虎叔叔从此便老是出山去看她，后来就喜欢上了她。
这些都是鹤哥哥悄悄跟我说的。
“白雀姐姐说自己喜欢虎叔叔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可淡草和虎叔叔才认识不到一年，为什么虎叔叔不喜欢白雀姐姐，反而喜欢淡草呢？”我问。
鹤哥哥愣了一下，沉默了半天，这才认真地对我道：“小兔子，你要记住，喜欢一个人和时间是没有关系的，喜欢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什么等待和不等待，现在说这些对你来说还有点早，可是···”
他停了一下，好像在斟酌词句。
“如果有一天，一个人以喜欢你为借口，做了什么让你觉得很痛苦，很受伤，很难受的事情，那么你一定要小心并且远离这个人，当然，他的出发点也可能是好的，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要看到她开心快乐，否则还能叫喜欢么？”
“我不太懂哎······”
“哈哈，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鹤哥哥用翅膀敲敲我的头，没再多说什么。
眼看虎叔叔成亲的日子就要到了，听说要按照人类的方式办，大家都要送礼物的，狐狸说他就跟着我送，我送什么他就送什么，倒让我好为难，送什么嘞？
酒？猴子哥哥送这个；衣服？貌似被白雀姐姐和鹤哥哥包了；好吃的？汗，我哪里会做什么好吃的呢？而且虎叔叔也不爱吃栗子干，那个叫淡草的姐姐喜欢什么我也不知道。
天气热，我趴在泉眼边，一边乘凉一边苦恼地思考着，鼻子被水汽熏着，湿润润的。
“小家伙儿，又在想什么？”轻飘飘的一阵风吹过，伴着一缕香味儿，我立刻精神起来，总是带好吃的给我的那个大哥哥又下凡来了！
果然，云子凡正站在草地上，凝神看着我。
“大哥哥，你今天带了什么？”我兴奋地冲上前去，最喜欢吃交梨了，希望这次也是这个！不过狐狸貌似不太喜欢吃，我每次问起他爱不爱吃，他都拿鼻子哼我。
“今天是仙草梅。”云子凡弯下身，将手巾打开，露出紫红多汁的梅子，送到我面前，“你蹲在这里想什么呢？”
“大哥哥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我快手快脚地将十几颗梅子拨到一边，这才抱着剩下的开始慢慢品尝。
“因为你好像一想事，就拿前爪去拨弄耳朵。”云子凡笑道，“在为什么事烦恼吗？”
他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
真奇怪，可能是因为少年成仙的关系，大家对他都很尊敬，老是客客气气的，我就不这样。也许是因为他救过我，还给我带美食的缘故，我觉得跟这个大哥哥什么话都能说，很亲近。
“这样啊，礼物······”听完我的烦恼，云子凡盘腿坐在草地上，眼睫微微低垂着看着地面。
他上天后，穿衣便不再拘泥于道服，头发也不再紧紧地梳成一个小髻，现在打扮的倒有点像虎叔叔拿给我看的人间画册上的贵家公子，但是我觉得他要好看的多了。
狐狸对我的这个看法气的不行，原地蹦跶着问我，“我就不好看啦？你偏心你偏心！”
“可是画册上画的都是好看的大哥哥大姐姐，没有我们这个样子的。”我变成人形，伸手去拽狐狸的耳朵，狐狸眯着眼，不满地嘀咕道：“哼！大人们都喜欢看好看的大人，不喜欢看好看的小孩子，真偏心！”
我不以为意，“狐狸，你又长高了呢！”他现在人形都比我高一个头了。
··················
“我师父对虎王要成亲的这件事很有看法。”云子凡道：“以前在师傅坐前服侍时，虎王经常前来与师傅清谈禅理道法，我虽然不敢多言，但是言谈中听的出来，虎王他一心向道，苦学精思，如今却恋上了红尘温柔，师傅觉得很可惜。”
“可是虎叔叔很高兴呢。”不吃梅子了，我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问道：“大哥哥，你觉得，是成仙好，还是在人间陪着自己喜欢的人好？”
“这个···我从来没想过。”云子凡一愣。
“这样啊。”我一屁股坐下来，低头玩着面前的一株小花，身体自然而然地靠在了云子凡的身上，却觉得他身上突然轻轻一颤。
“大哥哥，你冷吗？”
“没有。”
“那就好，天气这么热，你也不应该冷的。”我亲亲小花，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忙放开花，蹦跶到云子凡面前，抖着耳朵问：“大哥哥，你有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呢？”
云子凡正一手支颌，盘着腿不知在想什么，见我发问，他奇怪地看着我，“为难的事情？”
“不是为难的事情也行，就是有没有想对人说的话啊之类的，大哥哥帮我出了很多主意，我也来帮帮你吗，有吗有吗？”我很热心地追问。
“我？”云子凡失笑，“我为难的事情？”
他虽然在笑，但眼睛里却迅速涌上一抹乌云，“如果说为难的事情，大概就只有一件了。”
“······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年纪了。”
“年纪？”
“没错，师傅经常感叹我得道的年纪太小。”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是兔子精，今年好像都快一百岁了，可还不能成道呢，大哥哥你这么年轻就做了神仙，应该很骄傲才是啊。”我觉得这个烦恼挺奇怪，云子凡成仙时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多令人羡慕啊。
“别人都这么说，但只有师傅觉得，我从小就跟着他隐居深山学道，对于人间七情六欲知道的太少，虽然法术高强少年成仙，但就怕有一天陷入那红尘热闹，食髓知味，不易抽身。”
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刚才才听他说虎叔叔恋慕红尘对道法不好，现在又说红尘对成仙有害，大家红尘这样红尘那样的，好像红尘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似的。
“大哥哥，红尘到底是什么呢？”
云子凡终于第一次在我面前露出了少年人特有的烦恼表情，他跳起身来，一阵风似的不见了，只留下我傻傻地蹲在原地，清风吹过，抖动我兔毛少许。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他话只说了一半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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