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早上醒来的时候，狐狸已经不在房间了，我被他拿被子裹得跟个饭团似的，也亏了天气还不算太热，否则我非被闷死不可。

      我梳洗后走出房间，狐狸却已经坐在餐桌前等我，他开了窗，窗帘虚掩，清晨的阳光映得屋子里一股朝气，桌上的水晶小花瓶里插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白玫瑰，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早！”我开心地打个招呼，坐到桌边，“这花哪儿来的？哇，你还做了早饭！”

  “花还不好弄？嗯，随便吃点吧。”狐狸把手上的报纸放下，对我笑笑，“尝尝我熬的粥怎么样？”

  “我吃了！”我喜滋滋地喝口水，拿起勺子准备开动，粥、街口卖的素香烧饼、黄瓜、金针菇、豆芽、木耳丝加笋丝的凉拌小碟，还有五香花生米、香椿拌豆腐，看着便清爽可口。粥熬得更是精彩，皮蛋瘦肉粥，还加了青菜丁和腐竹、白果，不稠不稀，真真正好。

“好喝！”我一边喝粥一边赞美，“狐狸，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早就学会了，你走后我跟着堂叔修炼，他做饭太难吃，反正待着也无聊，自己琢磨出来的，你这里没菜了，我随便做的，不过调料倒是齐全的很。”狐狸道，他头发扎成一束，随意地披在脑后，我们两人相对喝粥，虽然谁也不说话，但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此时心中必然也是暖暖的。

“昨晚睡得好吗？”狐狸头也不抬地问我。

“还行吧。”我叹口气，最近一直梦到从前的事情，昨晚刚梦到自己初入天宫时的情景，奇怪，这梦简直觉得像是连续的一样，好像电视剧分集播放。

“你这些年，一直待在这家小店里？”狐狸叼着一块烧饼，环视房间一圈，“布置的很舒服吗。”

我大乐，“你呢？这些年都在干什么？”

狐狸却不答话，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把头扭过去，笑道：“我还能干什么，修炼，周游各界，家里想叫我走修仙的路子，我却懒散惯了，再说，天庭规矩太大，我也舍不得那些朋友，所以现在还是混日子，没事就四处转转，或是帮朋友做点事情，打发无聊。”

“真好……我就一直都在卖书了……其实我也很想四处走走看看的。”吃饱了，我放下粥碗，“但刚来人间的时候兵荒马乱，后来又束手束脚，只想着怎样安静地在这城市安身，转眼都这么多年了呢。”

狐狸刚才一直盯着窗外，此时突然转回头，盯着我，低声道：“兔子，我问你，当年你从……那上面跳下来，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问了，狐狸的性子一直都很干脆，虽然有点措手不及，但我早知道他知道他迟早会问我的。

“其实……我当年去找过你的。”

“什么时候？我不在？”狐狸很吃惊，“就算我不在，你为什么不留下消息？”

我无言以对，该怎么跟狐狸解释呢？我想到了跳下斩仙台的那一刻，心里立刻一抖！真个人如同跳进一口钉满利刃的井里一般，内脏被搅碎，无数隐形的钢针在骨髓里翻搅，喊也喊不出来，呼吸进来的都是血腥气，还是我自己身上的血……

“兔子，你的脸色很难看。”狐狸皱着眉头，轻轻地握住我的手。

我抬起头来，挥挥手，碗盘们飞去水槽，餐桌上干净起来，两杯麦茶飞过来，正正好好停在我和狐狸手边。

“全都告诉我吧。”狐狸低声道。

…………………………………………………………

在天上的第一个晚上，女官姐姐将我领到一间整齐清洁的屋子里，指点我各处东西的位置，看着我上床躺下，这才离开。

躺在床上，我偷偷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打量着房间。虽然从小到大我一直睡在自己香喷喷的干草窝里，但是家却过得是人类的生活，虎叔叔的洞府也有石床桌椅，我对这些都不陌生。

被子好轻好软，犹如云团一般，床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盏灯，里面点的却不是蜡烛，我爬起来，学着女官姐姐的样子将灯罩打开，房间里立刻明亮起来，灯罩下的这颗珠子便是夜明珠么？我默默地对着它看，只觉得自己丝毫没有睡意。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一惊，回过头，却见那位戴着紫色腰坠儿，名叫紫云的姐姐正笑盈盈地站在我身后，视线从灯上转到我脸上，“小家伙儿，还没睡着吗？”

我赶快从床上跳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怯怯地抬头看她。

“呵呵，好可爱的小脸，软软滑滑的，还好白。”紫云摸摸我的脸，将一个小包裹送到我面前，“来，这是礼物，我去水云殿送东西回来，在大门口碰到了一位小仙长，他名叫云子凡，自称说认识你，还请我将这个带给你……”她停了一下，笑道：“这是你在天上渡过的第一个夜晚，我想你会喜欢它的。”

将一个包的很好的小盒子放到我手上，紫云弯下身来亲亲我的脸，转身走了，留下空气中淡淡的丁香香气。

这是一个木盒，做工没什么特别的，我打开盒子，里面垫着纸，装满了去了外皮的栗子，闻着只觉得甘香无比。栗子上放了一只小纸鹤，盒盖一开，纸鹤拍拍翅膀飞了出来，对着我点点头，开了口，却是云子凡的声音。

“盒子里的是只有天府才有的青栗，甘甜脆嫩，以前的你肉体凡胎，吃太多有害无益，现在就无妨了，你刚刚飞升，易筋换髓，恐怕会不舒服几天，不要担心鹤先生和你那位小朋友那边的事情，先好好休息吧。”

说完，纸鹤翩翩落回我手上，我看看它，拿起一颗栗子，仔细地咬开，只觉得喷香扑鼻，果肉更是美味极了，真好吃。

乖乖地重新上床睡觉，开着灯睡晃眼睛，关了灯，虽然外面也很明亮，屋子里也不黑，但一张张面孔在我眼前晃，终于我还是起身，抱着装满了栗子的小盒子，偷偷地溜出了门。

原来天上的夜晚是如此的美丽，有没有人这么近地看过星空？深黑、黑、深紫、紫、深蓝、蓝，那层层染去的天空，还有比在地上看时更大、更明亮、更闪耀的星星们。

这里，不，文昌仙府的夜晚很安静，这种安静不同于凡间，没有草虫的鸣叫，也不会有树叶和草丛被风吹得哗哗的乱响，前几天还是一只小笨兔的我，自然也不会明白这种安静的含义，只是低着头，抱着小木盒随处乱走。

“哎呦！”随着一声低低的抱怨，刚刚钻进树丛的我，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忙道歉着抬头，却一下子呆住了。

眼前是一只白色的老虎，它正不满地抖了抖胡须，眨着金色的眼睛看着我，同时发出不满的质问，“你是谁？是那个新来的小兔子吧？这么晚了还不睡，明天怎么能起得来呢？”

见我愣愣地看着它，巨大的老虎换了个姿势，努力地对我露出一个笑容，“你是小兔子，是不是被我吓坏了？别怕别怕，我是文昌仙府的仙虎，比你可大得多啦，你可以叫我虎叔叔。”

很久以后，卯叔叔才承认，那天他真是被我吓了一跳！本来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突然变成一只圆滚滚的小白兔子，朝着他就扑了过来，还又哭又喊着什么“虎叔叔？”吓得他胡子老半天没落下，哄了大半夜，最后小兔子抱着他的爪子就睡着了，流得眼泪直浸湿了他大半个爪儿！害得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干瞪着眼儿等了许久，才想起来用送信的纸鹤去叫醒了女官长，把这只小兔子给送回屋子去了。

呃……虽然对卯叔叔很不好意思，但是我真的要发自内心地感谢他。

在一个小兔子第一天飞升时，在一个小家伙刚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时，那天晚上得到的温暖，真的能让她一辈子都记得。

没错，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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