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谢司筠苏醒
第三十三章 谢司筠苏醒
暖云阁内，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珍稀药材味道，浓郁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这些药力不要钱似的，日夜灌注进一具躯体里。
床上躺着的少年，体内那股足以将五脏六腑搅成肉泥的“牵机引”剧毒，终于被死死压制，暂时偃旗息鼓。
昏沉与剧痛的噩梦如潮水般退去。
谢司筠的意识，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挣扎着浮起。
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他缓缓睁开了双眼。
神智，恢复如初。
入目所及，是绣着云纹的华美纱帐，视线下移，一张熟悉的小脸撞了进来。
鹿小草趴在他的床边，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下一片青黑，显然是守着他睡着了。
她身上穿着崭新的锦缎衣裙，可那张小脸却比在侯府当杂役时还要瘦，下巴尖得让人心疼。
即便是在睡梦中，她的小手也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仿佛他是她在大海中唯一的浮木。
一股从未有过的感觉撞进谢司筠的心里，不是怜悯，而是一种想要将这小东西护在身后的本能。
他挣扎着抬手，想碰碰她的小脸。
这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浅眠的女孩儿。
鹿小草猛地抬头，一双水汪汪的小鹿眼对上他清醒的视线，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哥哥！你醒啦！”
她欢呼一声，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豆大的泪珠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太好了，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孙医师说你再不醒……再不醒……”
她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说不下去，只是一个劲儿地掉眼泪，又哭又笑。
谢司筠的心，莫名地软了一角。
他用尽力气，抬起那只没什么知觉的手，有些生疏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珠。
“我没事。”
嗓子干得像要冒火，但这两个字却说得异常清晰。
鹿小草用力点头，连忙从桌上倒了杯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接下来，她就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把他们到了将军府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七嘴八舌地讲了一遍。
从福伯的和善，到将军府的威严，再到姜夫人的温柔，尤其是她两次救了夫人，被夫人拉着手看胎记，然后他们就被搬到了这个仙境一样的暖云阁……
【丫头，你可别忘了说，你现在是这里的团宠！吃的喝的穿的，比侯府那假千金的份例都好！】朗轩在她脑子里适时地补充。
谢司筠安静地听着，一个老医师进来为他诊脉，他便从医师恭敬的回话中，将鹿小草那些混乱的描述，拼凑成一个完整清晰的事件。
“公子吉人天相，能从牵机引下捡回一条命，实属奇迹。当然，也多亏了将军府不计成本的药材。”孙医师捋着胡须感叹。
谢司筠眼皮都没抬，声音虚弱却字字清晰：“是将军府的药材，还是我妹妹的胎记，更值钱些？”
孙医师手一抖，差点把胡子给拔下来，干笑着打了几个哈哈，匆匆告退。
鹿小草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里。
“哥哥，我们真是遇到天大的好人了！夫人对我可好可好了，她抱着我的时候，暖暖的，香香的，就像……就像书里写的娘亲一样！”
她的小脸泛着红光，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她说会保护我们，再也不会有人欺负我们了！”
谢司筠看着她那天真不设防的笑脸，却没有说话。
这份“好”，太过精准，太过厚重。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小草。”
“嗯？”鹿小草歪着头看他。
“听雪令，只能换来一次救援和庇护。”他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锤子敲在鹿小草心上，“换不来镇国大将军的夫人，视你如己出。”
鹿小草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哥哥……你什么意思呀？”
“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你。”
谢司筠的分析冷静得残酷，他没有被眼前的富贵与温情迷惑分毫。
无缘无故的好，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哥哥，可是夫人她……”
“她是对你好。”谢司筠打断她，“但这份好，是一座用金子打造的笼子。你看看门外。”
鹿小草不解地望向门口。
谢司筠随手将刚喝完水的杯子，往床边一推。
啪！
杯子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几乎在同一时刻，房门被推开，两名容貌清秀的侍女走了进来。一人手里拿着扫帚簸箕，另一人手里已经捧着一杯温度刚好的新茶。
她们的动作快得不像话，配合默契，眼神交错间，是训练有素的警惕。一个负责清理，一个的站位却隐隐将鹿小草护在身后，同时监视着床上的谢司筠。
清理完碎片，两人行了一礼，安静退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鹿小草看得目瞪口呆。
【卧槽！这俩妞儿走路都没声的！而且这反应速度，比侯府的护院都快！她们不是侍女！】朗轩也惊了。
“看到了吗？”谢司筠的声音很轻，“这不是侍女，是顶尖的护卫。这不是保护，是最高等级的监视。或者说，是一种金丝雀般的圈养。”
鹿小草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刚刚变得温暖明亮的世界，似乎又被一层浓重的迷雾笼罩了。
看着女孩儿茫然又委屈的小脸，谢司筠放缓了声调。
“我不是说他们是坏人。只是，我们不得不防。”
他郑重地告诫她：“享受他们的好，但要守住我们的心。关于京城，关于承恩侯府，关于我们真正的过往，一个字都不能多说，明白吗？”
鹿小草虽然不理解，但她对“哥哥”的话，有着盲目的信任。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将这份警惕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嗯！小草都听哥哥的！”
夜里，谢司筠检查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厉。
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将自己和鹿小草的命运，完全交到别人的手上。
他必须拿回主动权！
他回忆起听雪卫内部，一种只有核心成员才知道的、极其隐秘的联络方式。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名侍女端着黑漆漆的药碗走了进来。
“公子，该喝药了。”
谢司筠被扶着坐起身，接过药碗，慢慢地喝着。
侍女就站在一旁，低眉顺眼地等着收拾。
就在他喝下最后一口药，将空碗递还给侍女的那个瞬间。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挡住了侍女的视线。
而他那只端着碗的手，手指尾端，却以一个快得几乎看不清的动作，蘸上了碗底剩下的一点点黏稠的药汁。
然后，在床沿下方一个毫不起眼的、光线照不到的暗角，飞快地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号。
那符号形似一只振翅欲飞的蝉。
听雪卫最高级别的密令之一，代号“惊蛰”的专属印记。
做完这一切，他面不改色地将碗递了出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一息之间。
侍女毫无察觉，接过空碗，行了一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谢司筠重新躺下，静静地等待着。
他不知道“惊蛰”是否就在这淮南城，更不知道他是否就在这将军府。
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撒出去的网。
与其坐等被安排，不如主动搅动这潭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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