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迷失
“今晚你来不来看戏？”
“什么戏？”
“夜半皮影啊，我可盼了好久嘞。”
“啊，那俺也会来看看的！”
尹骄余偏头时，看见两个木屋鬼在谈话，语调似是与常人无异，起起伏伏，但仔细听来，却又觉得机械得很。
一两道这样的声音，她还没觉得怪异。
可满大街都是这样的声音，对人声的伪装感浮在表面，更可怕的是，她目之所及的“人”，全都是木屋鬼。
满眼都是惨白的脸与上脸的裂纹。
这里又重蹈了上次的轨迹，她被人热情邀请看夜半皮影，然后又站在人群最前面看着老师傅放下担子，从篮子里取出道具和皮影。
这一瞬间，依旧是之前的所有人都变成了木屋鬼。
《黄金换黄牌》开始演出时，尹骄余摸了摸口袋，那是她放黄牌的位置。
可是，空的。
她的黄牌又消失了。
皮影表演在继续，人偶发出痛苦的哀嚎，尖细又嘶哑，痛苦又绝望，那正是黄骄余的声音。听着她哀戚的喊叫，尹骄余思绪一动，不由得想起雨夜的亭子里，黄骄余告诉自己的事。
哀恸的，自嘲的——
“爹娘只爱弟弟，不爱我……”
“他们把我送去做了戏奴，换银子给弟弟买新宅。”
“可是爹娘，我也是你们的孩子，我跟你们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弟弟跟你们相处的时间还要长，明明小时候你们也是爱过我的！”
尹骄余眼眸一颤，晶莹的泪珠从脸上滑落下来。
这一瞬间，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这个……这个人哭了！”
“哎呀，造孽呀，我们这地的皮影人偶都是用人皮做的，会时时发出一些原主的哀嚎声，这些哀嚎声带着原主的哀嚎与凄惨，闻着会哀戚不已，但万万不能流下泪来，否则……泪水会被皮影吸收，且次日家中一定会有人失踪，失踪的人会代替戏奴，被拆皮剥骨，修补傀儡人偶。”
那木屋鬼僵硬地做出个同情的表情来，却是使得脸上的裂纹更大了，有瓷碎的声音从她脸上传来，敲击着尹骄余的耳膜。
事件重演，这是一场循环吗？
可曾经每个人都不同的模样如今却都变成了木屋鬼，如果继续下去，她还会看见木屋鬼黄骄余，木屋鬼“云图幸”，木屋鬼“池楠楠”和木屋鬼“闻续引”。
她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反复，但她知道……
是她迷失了自己。
尹骄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一切喧嚣似乎都远去了，如同退潮一般消失在天际。
“那如果家里没有人怎么办？”
“那你自己……怎么就不算是家中的人呢？”
尹骄余猛然睁开眼睛，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
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没有夜半皮影，没有层层围观的人群，没有街市，也没有黄宅。
天色混混沌沌的，说不上是白天还是黑夜，一阵呕哑嘲哳的摩擦声从不远处传来，刺耳得让尹骄余想捂住耳朵。
只是一抬胳膊，她才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了木桩上。
一轮血月缓缓升起，如同一只巨大的红眼睛。
“你醒了。”低沉的声音在摩擦声停止的同时响起，苍老浑浊的眼睛转向她，“感觉怎么样？”
正是那个表演皮影戏的老师傅，却不再是木屋鬼的模样，不知是木屋鬼又幻化了还是怎么。
“师傅，你这是……”尹骄余挣扎了一下。
“你不是知道吗，你流泪了，并且被选中了，便要被拆皮剥骨，修补傀儡人偶。”
“凭什么，你又不是阎罗王，凭什么相关人的生死？”
“凭什么？”老师傅低下头磨刀，呕哑嘲哳的声音再次响起，“这里的规矩，向来如此。”
尹骄余冷笑：“谁制定的规矩？”
老师傅磨刀的手一顿。
他的嘴唇嗫嚅一下，没说出话来，末了，他才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制定的规矩，但祖上传下来的就是这样，我当然要遵守。”
他抬眼看了一眼月亮：“等到子时，我就会动手。”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规矩是我制定的。”尹骄余昂起头，“其实你只是游戏里的人物，行动轨迹也是按照程序设定好的在走。”
老师傅没有理会她，继续磨着刀。
“不懂是吗，”尹骄余继续说道，“你就像你制造出的皮影人偶一样，一举一动被人操控着，牵引着往下走。”
她想了无数种方法，也无法从眼前的局面挣脱。
被绳索困住，哪怕是憋气消失在这个人眼前又能怎么样？
游戏世界里的NPC最忌讳的就是觉醒，但反正这里的一切也早就不知被谁篡改成现实了，大家都有生命危险，那不如就让她做这个崩坏世界的人好了。
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其实表面看着乖巧，骨子里是有点叛逆的，尹家曾经也制作过这种自由度高的沉浸式游戏，那时她也去体验过，在脱离游戏的一瞬间突发奇想，对里面的一个角色说了一句：“你只是被设定好的游戏角色。”
没过多久，游戏就崩掉了。
其实NPC觉醒带给游戏的影响也不过就是属于这个角色的代码无论如何都莫名其妙地跑不动了，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删掉重制。尹骄余也曾想过要不要用这种方式对待这个世界里的游戏角色，让每个游戏角色都不再被管控，也就无法再酿成危险。
可是一想到那是许多人耗费心血与无数个日夜打造出来的成果，她又觉得不太忍心。
只有像在如今这样的紧要关头她才会使用一下这个方法。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老师傅的神情起先是不以为意，只是在听到她说自己如同皮影人偶一样时，顿住了。
“这其实很容易想明白。”尹骄余说道，“我之前说规矩是我定的，是因为我就是这游戏的研发人员之一，也正是‘操纵人偶’的人之一，我知道帮你摆脱操控的方法，同样的，也可以任意修改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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