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咒身
“为什么要给庄稼演奏？”
曲绪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在刚才的情境里，我可以让八具尸体伪装成活人，但其实我只做了一件事，你猜是什么？”
“……吹唢呐？是你用吹唢呐这种方式操纵了他们吗？”
“说对了一半。”曲绪笑道，“不是操纵，是压制。”
压制。
“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的。”曲绪撩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一个青色的纹身，形状奇特，有点像汉字“咒”。
看到这个字，尹骄余一时间有些恍惚。
有一些不属于她的记忆强行钻进她的脑海里——
“你们这群恶鬼。”怨毒的声音响起，“我的身体下了地狱，目光却会一直看向你们，不只是我，我们都有人都会，都会……”
他嘶哑地笑了起来：“也不只会是我们。我——诅咒你们器官全脱，子子孙孙失声失视失聪失嗅，满城上下，无一人幸免！”
……
“什么意思？”尹骄余捂住脑袋，看向曲绪。
曲绪挑眉：“大胆猜一下。”
咒？
诅咒？
“你不是桃花城的人却还是被诅咒了？”尹骄余眉心一跳：“或者……你是这个下诅咒的人？”
曲绪微微一笑：“还有一种可能。”
“我是这个‘咒’本身。”
“……”
尹骄余张大嘴巴。
南项村算是附近比较平静的村子了。
在别的村里闹鬼大张旗鼓地搞还魂祭祀的时候，南项村总是静悄悄的。就这样过了许多年，直到那日曲家生子，房屋周围纵使萦绕着几缕阴森森的黑气。
接生婆满头大汗地取出婴儿，在看到婴儿胳膊上盘子大的胎记时，尖叫出了声。
“道长来看过了，他模模糊糊地说这孩子不太对劲，身家性命系于旁物，不知何时就会断送。”
“我可怜的孩子，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就叫他曲绪吧，绪和‘续’同音，希望他的生命能够一直延续，也希望我们夫妻俩能再生个健康的孩子接续他。”
但实际上，曲绪和其他孩子没什么两样。他聪慧嘴甜，懂得体谅父母，眉宇间原本萦绕的黑气也在长大的过程中越来越淡了。除了他的胎记，这个“咒”形胎记永远是盘子大，附着在他的胳膊上。
五岁那年，母亲再次生下一个孩子。
父母的心愿没有落空，他们生了一个极为健康的男孩。彼时曲绪趴在床头，看着刚满月的弟弟对着别人活泼地笑着，却在一看到他是“嗷呜”一声大哭起来，身体直往后缩。
“阿绪，你吓到弟弟了。”
“可是我什么也没干啊。”小曲绪失落地说道。
那天晚上他起床上厕所，偶然听到了父母的谈话：“阿绪白天不是把幺儿惹哭了嘛，我听说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能看到正常人看不见的东西，你说阿绪身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啊？”
“你觉得是他身上有东西，我倒是会想，他是不是什么恶灵往生啊。”
“什么恶灵，这是咱们儿子，怎么能这么说他呢？”
“哎，还儿子呢，我觉得阿绪这不太正常的样子也指望不上，咱们还是多费心把幺儿好好养大吧。”
“……”
小曲绪躲进门后面，捂着嘴无声地流泪。
曲绪十二岁那年，一场瘟疫肆虐了整个村子。村子里医疗资源不多，许多人无法得到及时的治疗，相继死去。那段时间，村子里尸身遍野，乌烟瘴气。
曲绪父母和弟弟也都病倒了，只剩曲绪一个人还在活蹦乱跳。曲绪每天打水砍柴做饭熬药，忙得脚不沾地，甚至夜里都没有合眼的时间。时间一天天过去，村子里的情况终于渐渐好转，和弟弟却还是没能捱过去，在一个夜里无声无息地死去了。母亲抱着弟弟失声痛哭，父亲在一旁红着眼圈安慰她。
那是第一次，曲绪听到桃花城的故事。
“幺儿没有消失，只是灵魂去了桃花城，在那里继续生活，等我们以后也会去桃花城，去和幺儿团聚的……”
终于，父母的身体好转了。
虽是慢慢差不多痊愈了，可夫妻俩还是落下了病根，无法再生育一个孩子了。他们也意识到曲绪成为了他们唯一的指望，开始加倍对曲绪好。
可曲绪却在那场瘟疫结束后突然病倒了。
是没来由的病，请了好几个医生来都没用。曲绪自己都说不上自己是什么症状，只觉得脑中混沌，意识灵魂都在被拉扯一般，疼痛又想要破碎的感觉。严重时，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一下都动不了，宛若意识微存的尸体。
而出生时的那股黑气，也时不时地在他体内翻涌几下，时不时地又要散个干净。
他看到父母一夜之间好像苍老了二十岁，意识飘忽时，还听见他们说要给自己准备后事了。
可病是莫名其妙来的，也是莫名其妙好的。
病愈不久之后，他遇到了一个老道士。
“哎，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胎记？”
少年曲绪乖乖撸起袖子给老道士看。
“啧啧，活体咒身吗？”老道士摸着胡子摇头，“罕见。”
“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等你满十六岁了，来苍涂山，我会解答你的疑惑的。”
老道士很快就消失了，可曲绪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他太在乎自己与其他人究竟有何不同了。
十六岁很快就到来了，过完生日之后，他就告别了父母，连夜摸上了苍涂山。
“你来了。”老道士正在闭着眼打坐，听到声音，连看都没看一眼。
“嗯，爷爷，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老道士睁开眼：“严格来说，你不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吗，活体咒身。”老道士掸掸衣摆，站起身来，“或许，你知道一个叫桃花城的地方吗？”
“听过，人死后，灵魂会前往桃花城。”
“什么灵魂，那不过是你们人类编的版本，还歪打正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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