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疼（一）
万容说着，难免想起这些年来同沈云歌相处的画面。
顽皮淘气的，骄傲蛮横的，温柔乖巧的，贤惠端庄的。
“可是退婚后，他叫我失望这些年心血付之东流的同时，也叫我松了口气。我总算可以有个由头，有个你父亲也反驳不了的由头，不再喜欢他了！”
万容说完后长舒一口气，沈云嘉仿佛在此刻的万容身上看到了一个活泼开朗向往自由的少女。
可再抬头看看四周，高大威严的宫墙，看的人头皮发麻，将人牢牢禁锢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犹如井底之蛙。
沈云嘉到是没想到万容会这么回答，不论前世今生，沈云嘉从未想过万容会有这个回答，沈云嘉试探性的开口。
“母亲，您为何不喜欢如意？”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万容靠着马车：“你本该还有两个弟弟的。第一次怀胎，如意在岸边捉蝴蝶不慎落入湖中，那是我身边只有青崖，我便让青崖去喊人来。自己则是用木棍，想要拉回如意。可我毕竟有孕，无法拉起他。”
万容缓了会儿，像是挣扎过后最终做了决定继续说下去。
“最终家丁救下了如意，谁知那孩子竟怪我见死不救，将我往假山上推。我怎会对一个孩儿设防？所以我的第一个孩儿没有留住。娘家上门要说法，老爷以孩儿还小不知世事为由搪塞。”
万容眼角接连划过泪水，抽出手帕擦拭过后，接着道：“不久后，我又有了身孕，这次我防着如意了。头五个月也都好好的，只是那回，老夫人带着如夫人和如意过来，如意在一旁踢蹴鞠，那蹴鞠也不知怎的，偏偏就落到我身上，生生带走了我的孩儿。”
沈云嘉听到这不禁疑惑：“母亲接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道外祖家不曾来人吗？”
“怎会没有，娘家人来势汹汹，老爷本也答应责罚如夫人没有教好如意，可如夫人那时已经怀了云唤，神婆又道那胎是个男儿，老夫人见大房无子，说什么也要保下如夫人。责罚一事，就无疾而终了。”
“后来如夫人难产而亡，您才会教导如意和云唤。”
沈云嘉从来不知万容有这样的过往，从前知道万容失了孩儿后不能生育，还以为是身子受损太严重，今日再看，分明是有人蓄谋已久。
“那时候，如意还小，我想着如夫人走了，我好生教导，或许能不叫他误入歧途。原先也没报多大希望，可如意这些年的样子，我真是信了。若没有退婚时发现的信，我当真觉得，自己将你们教得很好。”
万容话里满是失望，既有对自己的，也有对于沈云歌的。
沈云嘉拦住万容：“母亲，有的人或许天生恶人，无论如何教化，始终难以改变；又或许是人力有限，无法更改。您这么多年，能将如意和云唤带大，不叫他们受苦楚，已是仁至义尽。外头多少夫人对待不是亲生的孩儿，都没您做的好，您不必怀疑您自己。”
沈云嘉嫁入陈府后，宋氏对待府中的庶出子女，与万容对待沈云歌姐弟，可谓是天差地别。
也是嫁入陈府后，沈云嘉才知道，万容这个主母、母亲，做得有多好。
见万容不说话，沈云嘉继续宽慰：“咱们家，家大业大，关系错杂，您这些年耗心费力，将家族处理得井井有条。母亲，您是卿意要一生学习的人！”
万容笑了，抬头摸摸沈云嘉发鬓：“卿意长大了。”
两人沉默了会儿，万容忽然想到裴穆显：“太子心思缜密，往后你还是少同他往来的好。如今朝堂局势混杂，陛下前些日子对吴王又多有封赏，母亲只愿你好好的，别受伤害！”
沈云嘉答应，频频点头安抚万容。
提到裴文衍对裴穆承多有封赏，沈云嘉才发觉皇家的深不可测。
寿宴上裴文衍对淑妃并不重视，看不出宠妃的势头，朝堂上又对吴王封赏，打了太子的脸。
寿宴时与赵淳琴瑟和鸣，赵淳母子三人，尊荣无限，裴穆显的太子之位，即便前世与裴文衍关系紧张，也没有受到半分动摇。
沈云嘉轻轻叹气，当真是看不透！好在没有牵连自身。
马车停下，万容也整理好仪容，二人互相搀扶着下车。
星汉灿烂，街道上几乎没了人，家家户户点着灯。
二人才刚下车，便见杨妈妈冒着寒风，在门口等着。
“杨妈妈，你在这做什么？”
青崖为万容系好披袄带子，想着这个点，老夫人出去玩乐也应该早回府了才是。
杨妈妈不苟言笑：“老夫人命老奴在此侯着，待大姑娘回府后，引大姑娘到永安堂去。”
万容不悦：“老爷回来了？”
杨妈妈颔首应答。
万容想都不想都知道，定是沈云歌又在老夫人耳边吹风，杨妈妈才会来此。
万容拉过沈云嘉双手便要往府里走，杨妈妈一看沈云嘉不跟着自己，正要伸手阻拦，不料遭到万容呵斥。
“混账，家里的主子也是你能拉扯的？老夫人要见卿意，我也正想拜见母亲，不必劳烦你带路了。”
杨妈妈遭到训斥后垂头认错，只敢默默跟在万容身后往永安堂走。
临近永安堂，寂静的回廊外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哭声，以及年迈老人的安抚声。
杨妈妈见到了永安堂，急忙跑去开门，将门口之事上报沈老太太。
进入大堂，沈云歌躲在沈老太太怀里，用手帕遮着面容，低声哭泣。
沈峰见沈云嘉进来后，怒将手里的茶具摔在桌上，呵斥沈云嘉跪下。
万容挡在沈云嘉身前：“有什么事不能站着说？方才在凤仪宫，不是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吗？”
【反了天了！你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沈峰看着万容硬气的模样，难免不怀疑是沈云嘉吹了耳边风，导致现在万容不愿意护着沈云歌。
“我问你，今日大殿，为何不开口解释，任由那苏家女，胡乱攀扯你妹妹？原先我还想着为你们和太子多添些相处时机，今晚闹这么一出，往后如意怎么办？沈家怎么办？”
沈峰指着沈云嘉问责，话了还不忘安慰沈云歌。
“如意不哭了，姐姐不懂事，爹爹这就责罚他！”
“今晚之事是太子殿下下的责罚，与女儿何干？父亲也在殿上，孰是孰非，还不明显么？”
看着沈峰不由分说便指责的样子，沈云嘉只觉得眼睛涩疼，心中更像是被人生生捅了一刀。
又见其对沈云歌毫无底线的溺爱，明知有错却不训诫，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只觉得荒谬可笑。
“你还敢顶嘴！那婢女是谁的人，外人怎么知道？你上去顶下来有何不可，为何要将事情引到如意身上？你知不知道，如意是咱们沈家攀上太子的希望，你为何不能理解你父亲的苦心？”
沈老太太一边拍着沈云歌后背安慰，一边责怪沈云嘉。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事是谁做的就由谁承担，怎能处处护着如意？您希望如意嫁入东宫，我今儿瞧着，太子对如意可没有那份心思。”
万容领着沈云嘉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沈老太太失望，苦口婆心：“容儿，你怎么也不懂事了？卿意与陈征退婚一事，两家闹得多难看，外人怎么评说卿意的，不必我告诉你了吧！比起如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皇后必然更愿意太子迎如意进门！”
“祖母又不是皇后，怎知皇后的想法？或许皇后根本不想干预太子选妃呢？”
沈老太太一口气顺不上来，正要连同沈云嘉一块责骂时，沈云歌从怀里抬起了头。
“祖母，祖母今日身子不好，可别再气着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父亲，祖母，你们也别再为难姐姐了。总归只是禁足三个月，如意不敢有怨言！”
沈云歌又是在意沈老太太的身体，又是不忍姐姐受罚，将家里两个主要话事人哄得晕头转向。
沈云嘉与万容见得多了，尚且能忍受，扶桑揪着自己的袖口，差点控制不住神情。
“父亲和祖母急着唤卿意过来，是要责罚我不曾替妹妹顶下罪责，可如今事情已然发生，要打要罚，我无权干涉，但我不服！另外，妹妹受了惊吓，或许还没来得及告诉祖母，今晚受罚的真正原因，是因为妹妹胆大包天，竟敢算计当朝太子，这才惹得太子动怒！”
沈云嘉早知回府后会有这一遭，以沈云歌的性子，怎么能忍得住不利用沈老太太这把保护伞。
想来父女二人提早回府，也是为了编排好谎言，将责任全都推到沈云嘉身上。
沈云嘉来不及说出来的话，却在扶桑心中听见了：【家主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一朝相爷，老太太怎么说也是名门之后，怎的二姑娘说什么便信什么呢？】
沈云嘉勾唇，转头看了眼扶桑。
从前竟不知道，扶桑心中这么多话，听着还挺让人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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