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修养（一）
眼见程大夫没再把脉，沈云嘉赶忙凑上前询问。
程大夫避开万容的视线，作揖：“回姑娘，夫人应是近些时日操劳过度，体虚疲乏，老夫开些药，每日温服，调理调理便无碍。”
沈云嘉点头，程大夫便到一旁写下药方。
沈云嘉借口送程大夫，二人走到院中，程大夫又从怀中掏出另一张方子：“姑娘，夫人的脉象，乍一看只是操劳导致体虚，可细细探来……”
沈云嘉接过药方，脑中短暂闪过几个前世万容病重躺在床上的画面，却还是握紧药方：“程大夫但说无妨。”
“老夫仔细给夫人把脉，发现夫人体内已有大量乌头毒素堆积，体量之大，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这些年间夫人的小病小症，只怕不少是因着这乌头。这是乌头毒难以察觉，尤其是如今冬日，许多大夫常会误诊为风寒，而耽误了病情。夫人眼下疲乏，仅仅是毒发前的表象，若不紧着治疗，只怕……”
沈云嘉脑中“轰”的炸开，程大夫见沈云嘉的样子，自觉闭上嘴，等着沈云嘉接受。
“乌头。”沈云嘉喃喃自语，万容如今的症状与前世大差不差，开始都是身体疲乏，来瞧病的大夫也都说是操劳家务累着了。
可前世就是在大夫一声声操劳中，万容倒在床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半响，沈云嘉抓着程大夫手臂：“您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医术精湛，见识广博，必然有法子治……”
程大夫亦做纠结之象：“大姑娘，夫人中毒已深，此时发现，老夫也只能尽力医治。乌头顽固，极难医治，老夫也不敢作保能彻底治好夫人。”
沈云嘉眼底暗流涌动，似要翻起大浪淹没眼前的一切般，口中牙齿因颤抖而碰撞着，即使站在雪地里，仍觉得体内有股燥热要冲出身体。
“有劳程大夫了，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来找我，只求程大夫，救救我母亲。”
沈云嘉说话时低着头，藏起来思绪，程大夫看多了生离死别，应下后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从随着风信子离去。
沈云嘉抬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眼角凝结出的泪珠，泪水顺着指尖滑落，落在沈云嘉手掌心。
再次推开房门，万容已经靠在周妈妈肩上睡去，周妈妈正轻轻将她放到枕头上，盖好被子。
沈云嘉确认万容睡得安稳后，单独喊走了青崖，冬青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沈云嘉，原先还想着跟到门外守着，却被沈云嘉打发走了。
“冬青，你去按照上面的方子抓药，明儿一早便到后厨煎药，务必让母亲明早就能喝上！”
冬青有过迟疑，但还是接过药方离去。
“姑娘，是故意支开冬青的？”
青崖担心沈云嘉来来回回进出受凉，特地取了件披袄来。
“青崖姑姑，冬青是在进府时，便分到母亲院里的吗？”
青崖眼珠轮转：“算是吧。原先是划在永安堂老夫人那的，只是永安堂报错了认数，冬青便成了多余的。夫人想着，卖身契也拿了，没有才进府便将人赶走的道理，又见她是个会干活的，便留在夫人身边了。大姑娘突然问起，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云嘉生怕青崖看出自己的想法，赶忙摇头：“没什么，忽然想起，问一嘴罢了。冬青虽说也在母亲身边几年了，但有些事，还是你与周妈妈做起来，我比较放心。何况如今母亲身体不好，我希望，凡母亲的事，青崖姑姑和周妈妈多尽心。至于冬青，主院不可没人管事，就让冬青多多顾着主院的事务好了。”
“是，待冬青回来，婢子便告诉她。”
沈云嘉点头，叮嘱青崖好生看顾万容，便回了屋。
沈云唤在针灸下，短暂醒过一回，但沈峰几人赶到时，又沉沉昏了过去。
虽是昏迷，手却紧紧抓着锦被，面色时而紧张，时而惶恐，一直低声呢喃着：“别杀我！别杀我！放手！放开我！”
沈云歌自从进了屋，思绪便被愧疚填满，坐在沈云唤窗边，擦脸、擦手，全都亲力亲为。
即便沈云唤梦中惶恐，在沈云歌为他擦手时紧紧拽着沈云歌的手，扣出血迹，沈云歌已经不舍得假手于人。
沈峰和沈老太太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前，屋内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
厉宛得了消息后也匆忙赶来，为了不惹沈峰不痛快，即便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依旧带上了面罩。
才刚走进院子，便见行了家法的听儿，被柳如音搭着，一步一步，正要往回走。
厉宛急着看望沈云唤，没打算与柳如音纠缠，斜眼看了曲舟，自己便进了屋。
曲舟得令后，在听儿路过时，侧身抬脚，绊住了听儿本就虚浮无力的脚。
听儿踉跄一下，就要倒头往地上扑去，好在柳如音及时伸手，将听儿拉进怀中。
柳如音不理会身后的曲舟，成王败寇，是她使了手段，害得厉宛遭到沈峰嫌弃，如今自己跌落谷底，厉宛来使绊子，没什么好怪的。
厉宛进屋时，见她带着面纱，沈峰的脸色一下子柔和了不少，便是沈老太太也朝着厉宛招手。
应城完沈峰和沈老太太，厉宛轻脚走到沈云歌身边，手放在沈云歌肩上：“没事的，大夫在呢。不是说方才醒来过吗？许是累着了，想多歇会儿。”
厉宛这话自然是说给沈峰和沈老太太听的，沈云歌今晚打的什么主意，厉宛一清二楚。
二人猜想了所有的情况，唯独落入湖中的人，二人从未想过除了沈云嘉之外，另有其人。
而这人，还不偏不倚，正是沈云唤。
沈云歌低眉，厉宛顺着她的眼神望去，瞧见了在不远处坐着的两个人，会意的走到沈峰二人身边。
约莫着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沈老太太终是抵挡不住困意，起身离开。
沈峰也因着过不了几个时辰便是早朝而不得不离开，屋内只剩下沈云歌与厉宛，还有那稍稍安稳些的沈云唤。
眼见沈峰和沈老太太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瞳孔，厉宛气冲冲走到沈云歌身边：“如意，怎么回事？不是说是沈云嘉么？怎么落水的人变成云唤了？”
“我也不知道。”
沈云歌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沈云唤好好的，应该同沈峰和沈云凛有说有笑才对，怎么就落入湖里了。
“那那个阿木呢？她不是就在湖里？云唤那么大一男子，阿木没发现？”
沈云歌本就愧疚，见沈云唤迟迟不醒，自己也是心烦意乱。
眼下厉宛还在自己身边不断询问，沈云歌只觉得脑子似乎是要裂开了，耳边仿佛回荡起了沈云唤落水时绝望而无奈的叫喊声。
沈云歌一把甩开厉宛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语气略微带着急促：“小姨，我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云唤怎么就到湖里面去了，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你别再问了，我头都快裂了！”
厉宛一愣，反应过来后不再说话，而是抱住沈云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两人互相安慰着，都期待沈云唤能醒来。
栖霞院
扶桑听着沈云嘉一声声叹息，面上覆满愁容，轻声道：“姑娘，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沈云嘉示意扶桑坐下，自嘲一笑：“数月来，我自认没输给沈云歌过，今日算是第一回。只是不曾想，要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重生以来，退婚该娶沈云嘉赢了，宫宴陷害也赢了。今晚后院的小湖泊，确实没让沈云歌如愿叫自己被溺毙在湖中，却让自己输得更惨。
扶桑听不懂沈云嘉在说什么，只是静静陪在她身旁。
沈云嘉忽然握住扶桑的手：“扶桑，我看今晚沈云唤那样子，应是病得不轻。扶榆，怕是还不知道吧。”
沈云歌自己做的局，不曾想用在亲弟弟身上，自然不会告诉任何人。
沈云嘉这回，便要赌一把，看看扶榆能为了沈云唤做到哪步。
扶桑与沈云嘉对视，心领神会后：“姑娘放心，婢子明早便去办。”
“我记得院子里藏了不少医书，你去搬过来，我有用。”
扶桑担心沈云嘉的身体：“姑娘，夜深了，要不明日，婢子再陪着姑娘看吧。”
沈云嘉抬头揉了揉脱簪后被扯得发麻的头：“我等不到明日了。”
扶桑看着沈云嘉眼底的血丝，还有脱妆后眼下的乌青，更加心疼，却又拗不过沈云嘉，还是去搬了书来。
屋内的蜡烛点了一根又一根，扶桑和风信子坚决不肯回去休息，两人都陪着沈云嘉，终是翻完了院里的医书，将有用的信息摘下来，便写了一沓纸。
沈云嘉才歇了不到三个时辰，心中的忧虑迫使她睁开眼，睡意全无。
熬到破晓时分，她换了身衣裳，走到婉万容房门前，青崖依旧守在门外，身边也没了冬青的影子，应是到后厨煎药去了。
“姑娘来得早，夫人还睡着，还未醒。”
青崖瞧见了沈云嘉眼底的疲惫，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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