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浑水（三）
眼见最后一鞭要落下时，沈云歌的手却突然被人拦住，挥出的鞭子也因着手上被阻拦而乱了方向，打在一旁的主柱子上。
沈云唤还穿着寝衣，腰带都没来得及系上，寒风能吹开衣角，灌入他的身躯。
“你跑来做什么？”
看着自己被拦住，沈云歌很是恼怒，沈云唤却不理会她，掰开沈云歌握住鞭子的手，将鞭子扔在地上。
转身轻轻拉起扶榆，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直到感受到她鼻间呼出的气体，他才放心了些。
厉宛没拦住沈云唤，也跟着他来到屋子里，看着地上狼藉和扶榆那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肌肤的后背，心中“咯噔”一下，眼里划过丝丝怜惜，但转瞬即逝。
“云唤！将她放下，回到你屋里待着！”
沈云歌收回停在空中的手，命令似的让沈云唤离开扶榆。
“我用我的身体，为姐姐和小姨换来了掌家之权，如今我只是想要扶榆待在我身边，难道连这点小事，你们也要阻止吗？”
沈云歌闻言，眼里浮现无边无际的愧疚，原先想要上前分开地上两人的脚步也停下了。
“云唤，快别说了！”
厉宛一瞧沈云歌的模样，生怕这两人再吵起来，喊着沈云唤，只盼他别再提这茬。
扶榆抬手虚抚在沈云唤手背上：“公子，公子不必为难。婢子本就是人人买卖的奴才，不值得公子为了我与二姑娘争吵……”
扶榆说话有气无力，背上的血迹顺着扶榆的身体流到沈云唤身上。
他反握住扶榆的手：“说什么傻话，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的生死，自然由我说的算！”
说着，抱起扶榆便要离开，身后的沈云歌自然不肯：“站住！不过是个婢女，你要谁我都没意见，唯独这扶榆不行。将她放下，现在就你屋内待着，我便不计较你今天的过失！”
沈云唤没回头，只是看着天边升起的日出：“姐姐，我已经知晓湖中救我之人不是她，你觉得，若是爹爹和祖母知道了，你和小姨手中的权利，还能稳稳当当的吗？”
沈云歌搓楞，摆过沈云唤的身体，与他面对面：“你……你在威胁我？”
沈云唤目不转睛，直视着沈云歌：“不敢，只是想向姐姐讨个情分。我将扶榆带走，从此是生是死，与姐姐再不相干。姐姐与小姨，也可以如愿守着沈府后宅的权利，呼风唤雨。如此，岂不美哉？”
沈云歌不敢相信这是沈云唤说出来的话，心中宛如刀绞，靠近几分，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你这是，为了一个婢女，要与我生分了？”
厉宛也听出来沈云唤话里话外，要与沈云歌生分的意思，急忙走到他身边：“云唤，如意是你的亲姐姐，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能过得好。你怎能，怎能为了区区一个婢女，就要与姐姐翻脸呢？”
扶榆靠在沈云唤怀中，扭过头寻了个好姿势靠着，头还时不时蹭蹭沈云唤。
那双藏在男人胸膛里的眼睛，偶尔露出，满带笑意的看着眼前错愣的两个女人。
眼下扶榆如愿得了沈云唤这个倚靠，再也不用在沈云歌手下讨罪受，即便受了顿鞭刑，也算是值了。
沈云唤后退一步：“小姨，扶榆不是普通婢女，她是我要纳的侧室，从今往后便是我院里的人了。”
说着，低头看了眼合眼靠在自己怀中，因着疼痛时而颤抖，时而痛的发出细碎声音的人。
随后嘲笑道：“这儿都是自己人，姐姐做的这一切，说是为了我，但实际上，不还是为了能顺利嫁给陈征吗？姐姐可以为了嫁给陈征不择手段，我为什么不能纳了扶榆？至于小姨，小姨愿意舍弃别人家一家主母，原配正妻的身份也要嫁给父亲。到底是为了帮助母亲照顾我和姐姐，还是为了外租一家，为了舅舅的仕途，小姨心里应该比我清楚！”
沈云歌还沉浸在方才的搓楞了，她不明白，明明是自小带到大的，一向听话懂事的弟弟，怎么就忽然会为了一个叛主过来的婢女大动干戈，不惜对着亲人恶语相向。
厉宛被人说破了心底事，浑身不自在，难得的发怒道：“云唤，你说什么呢！”
沈云唤收紧双手：“我知道扶榆从前是沈云嘉的人，姐姐和小姨信不过她。但我只是将她养在后院，不会妨碍到你们，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敌视她。我也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姐姐和小姨的事。毕竟，我得偿所愿了，也希望姐姐和小姨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说完后跨过门槛，径直走向自己的屋子。
厉宛见拦不住沈云唤，也没了追出去的心思：“曲舟，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
厉宛扶上沈云歌，沈云歌看着沈云唤离开，心中又是一股怒火：“小姨，你瞧见那个狐狸精的样子没？跟她主子一个样，惹人厌烦得很！”
厉宛陪在一旁听着，手在她背上轻抚，安抚着她。
“我就说沈云嘉身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那个扶桑是这样，扶榆也不是好的。我平日里交给她办的事，办的乱七八糟，如今可倒好，反复叮嘱过的事，她转眼忘了，还勾引得云唤为了她来反抗我！这小贱蹄子，真是翅膀硬了，忘记是谁让她有机会离开栖霞院了，看我不去扒了她的皮，叫她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沈云歌甩开厉宛的手，捡起地上的鞭子就要追出去，继续方才未完之事。
没等走出几步，厉宛便拉住沈云歌，“好了，你没见云唤那铁了心护着扶榆的样子么？你现在去了，只怕不能发泄心里的气，还会将你与云唤的关系弄得更难看。”
“那难道就放任那贱婢不管了么？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若不惩戒扶榆，只怕往后有更多婢女敢对我蹬鼻子上脸，那这个家还像什么？”
“好好好，都听你的，这扶榆啊，咱们早晚会惩治的，你看来日方长，不必急于眼下。既然云唤现在对她上心，那便等云唤过了这阵新鲜劲了再行惩罚也不迟呀！”
厉宛劝说着沈云歌，心中更在乎的却是几日后厉家上门的事宜。
栖霞院
万容这几日按时喝药，气色比起以往，确实好了许多。
这些日子还能早起看看日出，百日翻翻书册，身子也不会觉得疲惫。
沈云嘉本想着让她再在院子里歇歇，奈何万容打定主意要去寺庙进香，沈云嘉本想陪这，却被万容拒绝了，只带了青崖和周妈妈。
柳如音正好与万容前后脚错开来，柳如音进院时，沈云嘉正好听了服饰汇报的事。
“大姑娘笑什么呢？”
“我笑的，或许与姨娘今日来找我要说的，是同一件事呢。”
柳如音开门见山：“如你所愿，秋林院姐弟如今闹得不可开交，听说这两日云唤公子都在院中闭门不出，便是厉宛去了，也见不得他的人。你说，这水，算不算是搅浑了呢？”
沈云嘉吩咐扶桑上茶，自己手上还拿着书册。
“池中有人跳动，这水自然会起波纹。既然水算是已经浑了，那么接下来，也该让人发现了。”
“说来听听。”
沈云嘉从袖中掏出一张小纸条放在柳如音面前：“厉家在厉宛这一辈，活到长大的，就只有三子，其中厉舒柔早逝，如今厉家可就只剩下厉恒和厉宛了。前几个月，厉宛刚进府不久，原先犯了错的厉恒忽然便被赦免了原先的罪责，还得到了新官职。这不，这两日四姨娘得了府中大权，一家子明日便要上门来呢！”
柳如音拿起小纸条，上面只有六行小字，记录了厉恒自从开始科考到现在的所有经历和所做出的贡献。
看完后，柳如音不禁笑出声：“这么些年，就干了这么点事，也好意思要老爷安排个朝廷散职？这厉家，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沈云嘉笑笑不说话，收起了那张小纸条。
“你给我看这个，是要从那厉恒下手？”
沈云嘉没有否认：“这纸条上只说了厉恒何时上任，两次商人的时间，可却没有说明，厉恒为何被贬。三姨娘，可有兴趣知道？”
“嗯？”
“听说那厉恒原先已经同父亲搭好线，只待这两年的大计考核通过后，父亲便能将他调到都城任职，要去的，就是他现在这个职位。但他不安分呐，强取良家妇女，最终逼得那女子投井自尽，以死明志。事后厉家本想息事宁人，奈何那家人死活不愿，事情闹大后，父亲才不得不对厉恒施以惩戒，贬了他的官。”
“所以那时，厉家担心老爷会不顾二姑娘和云唤公子，要舍弃厉家，才拉出了一直以来养在城外的女儿？”
柳如音顺着沈云嘉的话，将荔湾入府的原由猜得七七八八。
沈云嘉点头：“我想着，光是沈云歌与沈云唤之间不睦内斗，哪够一出戏的看头，三姨娘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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