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大势所趋
傅铮先去见了裴川，他如约没再提及军队的事，只是摆出一副娘家人的派头，
“柔儿说，她在你身边过的很不好。”
傅铮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问:“你收了通房，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裴川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淡漠地仿佛他们谈论是不相干之人。
傅铮见他干脆地认下了，倒有些惊疑。
“那通房是柔儿陪嫁的丫头，裴大哥，你怎能做出这种事？”
“是她的意思，”裴川轻蔑一笑，“她想要子嗣，又想孩子的生母好拿捏，迫不及待便将人塞进我房里。你觉得，我该不该拒绝？”
傅铮没想到是傅雪柔主动谋划，一时竟失了神。去母留子这一招……她倒是颇得卢氏真传。
“你既然知道，为何要……”
“因为我不在乎。”
裴川提起桌上煮沸的茶壶慢条斯理将热茶倒入杯中，动作行云流水，举手投足尽显世家公子的教养与风流。
“裴家需要的是一个家世与我同样显赫又端庄大方的正妻，至于她私底下为人如何，手段如何，我都不在意。”
“因为我娶的不是你妹妹，傅雪柔这个人。而是裴傅两家多年的利益纠缠。”
不愧是裴川，真够薄情的。傅铮这么想着，却不禁有些佩服他的清醒与理性，若让他为了家族利益与一个不爱之人同床共枕，共度余生，他应该是做不到的。
“照你这么说，柔儿如今该被你好生安置在堂中，体体面面地当她的裴夫人。可就我所知，她被你囚禁在了院里。”
傅铮微微眯起眼睛，敏锐地意识到事有蹊跷，“究竟为什么，你连演都演不下去了，居然纵容裴昭的妾室下了如此毒手？”
“难道在你眼中，一个妾的喜恶，竟比裴傅两家的体面还重要？”
“傅铮。”
裴川打断他，那双眼从来平静无波的眼似乎包容了多年雨雪风霜，
“你手伸得未免太长了，若你再如此越界，我不介意出手整治整治你在城南的那几个庄子。”
“裴大哥这是在威胁我？”
那几处田庄虽记在他名下，实际却是三皇子的产业，裴川果然也在暗中派人盯着他，只等时机出手。
“你越是生气，就越代表你心中不安，”傅铮看透般轻笑一声，他在酒局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看透人心的本事，
“是我说准了，对吧？你果然在意的是裴昭院里的那个妾室，否则绝不会冷眼旁观她设计扳倒柔儿。”
傅铮调侃道:“裴大哥，这可不像你。”
“你说够没有，”裴川用茶盖轻轻撇去茶汤上飘着的浮沫，脸上并没有被人看破心思的困窘，
“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我愧疚，然后便能趁机提出要求。我想你所求定然不是为傅雪柔，那便只能是为了三皇子。”
“他可是想借裴家的名义，拉拢镇北军？”
素衣青衫的人饮了一口茶，等待茶香在嘴中回甘，
“朝中许多大臣都站队三皇子，他继承大统几乎只是时间问题，可你们太过心急了反而会弄巧成拙。”
“裴大哥此言这是何意？”
“为了唾手可得的皇位，不惜发动兵变，血流成河。三皇子心中有恨，他不会是一个好的君主。”
裴川这番话字字诛心，道出了傅铮心底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他怎么会不知道三皇子心中有恨，可他更在意三皇子心中的恨是从何而来。
他是皇室中人，一生下来便注定争权夺势的命运，加之生母早夭、父皇不喜、兄弟欺辱，傅铮不敢去想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是如何在荒草丛生的冷宫活下来的。
卢氏虽打骂小傅铮却不曾被苛待吃食，即使如此傅铮心中仍怨恨着父亲和嫡母。所以景时誉心中有恨，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身世你不会不清楚……”
裴川深深看了傅铮一眼，“他从前的确不容易，可这不是他将心中的仇恨燃成战火，烧向无辜百姓的理由。”
“你明明知道如今帮他实在助纣为虐，可还是这么做了。傅铮，这不像你。”
他将这话原封不动还给傅铮，却没了调侃的意味儿。
傅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的纹路，那冰凉的触感并未压下心头翻涌的躁意。
裴川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刻意回避的痛处——他比谁都清楚景时誉心中的火焰有多灼热，也比谁都明白那火焰若引向朝堂会是何等燎原之势。
可他别无选择。
“裴大哥既知景时誉的过往，便该明白他所求并非仅仅是龙椅。”
傅铮抬眼，眸光沉得像寒潭，“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
裴川见他执迷不悟，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雕花木窗，院中那株老槐树的枝丫探进来，筛下满地碎金似的阳光，
“镇北军的主帅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你以为单凭裴家的名头，就能让三万铁骑调转枪头？”
那位老将军素来信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哪怕裴川出面，单凭旧情未必能成事。
“太晚了，”傅铮将桌上冷掉的清茶饮入喉咙，香味稀薄，只有淡淡的苦涩。
“你裴家不愿意出手，三皇子自然会另寻他法。”
“念着之前的情分，我只告诉你，三皇子称帝乃大势所趋，任是谁都拦不住。裴家不是一向自诩纯臣忠君么，就当从未知晓此事吧。”
他扔下茶杯走出裴川的院子，瘦削的背影竟显出几分孤寂。
傅铮也不清楚为了三皇子背弃君主，与故友决裂，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或许是景时誉的承诺太诱人，或是他不愿见到那张与他同病相怜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他竟真的从“纨绔”变成了景时誉最忠心的谋士，从此身家性命全系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傅铮扬起俊脸，又挂上一副笑模样，口中还不自觉轻轻哼唱起戏台上听来的曲子: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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