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以血为引

安抚片刻后，瑟瑟出门唤来管家，厉声道:“去宫中请太医，就说裴老夫人听闻裴将军战死后悲痛欲绝，快不行了！”

依规矩，她如今的身份还不足以请太医的，可老夫人昏迷不醒，她只好赌皇室念及裴家一门忠心，愿意开这个先例。

管家领命去后，廊下的雪积了厚厚一层。瑟瑟立在阶前，扶芳提灯守在她身侧，灯火给她苍白消瘦的侧颜镀上一层暖光，却掩盖不住她眉目中的憔悴。

未过一个时辰，院外传来马蹄踏雪的声响。管家引着三个穿藏青官袍的人进来，为首的李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当年曾给裴父看过病。他进门时眉头就没舒展过，见了瑟瑟也只略一颔首，便径直往内室去了。

两个年轻太医紧随其后，药箱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浅痕。瑟瑟跟进去时，正见李太医坐在床边，三指搭在老夫人腕上。他闭着眼，花白的眉毛拧成个疙瘩，室内静得只能听见老夫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半盏茶的功夫，李太医才收回手，又翻看了老夫人的眼睑，指尖在她人中处轻按了两下。他直起身对瑟瑟道："老夫人这是悲恸攻心，气脉已散，寻常汤药怕是回天乏术了。"

瑟瑟的心猛地一沉，急忙问："太医，当真没有别的法子？"

李太医沉吟片刻，道："法子不是没有，只是药引难寻。需得一雪域莲，生在西北高原的雪线之上，三五年才得一株。此草吸足了风雪精气，性烈而暖，能硬生生拽回一口气。只是......"

"只是什么？"她急得声音发颤。

"此物远在千里之外，就算此刻派人去寻，一来一回最少要三月。"李太医叹了口气，"老夫人这脉象，怕是挨不过今夜。"

管家"哎哟"一声，瘫坐在椅子上："这可如何是好......"

瑟瑟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西北高原......雪域莲......梦黄粱的药效已过，她清楚记得曾经向裴昭提出的荒唐请求———书中记载，西北极寒之地有一药草，形似莲花，食之可活死人肉白骨……

难道那就是雪域莲？！

瑟瑟猛地看向扶芳，眼中透出希望：“扶芳，我昏迷时，你可听裴昭说过那莲草的下落？他曾为此去过西北，一定带回了那草药的！”

扶芳被她问得一愣，仔细回想了半晌，忽然"啊"了一声，脸色变得煞白："夫人说的是那个灰扑扑的莲形草！公子寻回后用心珍藏。不过您回府后，二公子便派人煎了那药……说是给您治伤的。”

李太医眼睛一亮："竟有此事？雪线莲药性霸道，若真入了体，定会在血脉里留下痕迹。夫人可否让下官诊脉一试？"

瑟瑟连忙伸出手腕。李太医三指落下，片刻后猛地睁眼，惊道："奇了！夫人脉象虽虚，却隐有一股清刚之气流转，正是雪域莲的药性护住了夫人的脉络....."他迟疑道，"夫人既已服下，血中必有其精魄。若取夫人之血为引，或可代替雪域莲！"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扶芳当即跪了下来，疾声厉色道："太医，万万不可啊。夫人刚醒，身子骨脆弱，哪禁得住放血？"

管家也急道："太医，可有别的法子？"

瑟瑟却没说话。她看着帐内老夫人微弱起伏的胸口，闭了闭眼。她欠裴川的，欠这裴家的，总要还的。

"不必想了。"她哑声道，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取刀来。"

扶芳死死抱着她的腿，哭得几乎晕厥："夫人，您疯了吗？你禁不住放血的啊！"

"老夫人等不起了。"瑟瑟轻轻推开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匕首。那刀寒光毕露，刀身狭长，拿起来分外称手。

"李太医，"她平稳地握住刀，指尖触到冰冷的刀刃，"要多少？"

李太医看着她决绝的样子，叹了口气："至少要一碗。夫人......"

"无妨。"瑟瑟打断他，将手腕凑到早已备好的白瓷碗上。银刀划破皮肤的瞬间，尖锐的疼顺着手臂爬上来，她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滴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声响。起初是零星几点，很快便汇成细流，在碗底积起一层深红。

瑟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打湿了衣襟。她看着那碗血一点点满起来，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夫人，够了！已经够了！"扶芳哭喊着想去夺刀。

瑟瑟偏过头，避开她的手。直到那碗血差一点漫过碗沿，她才松开手。银刀"当啷"落地，她的手腕无力地垂下，血还在汩汩地流。

"快、用药……"她对李太医说，声音轻得脱了力。

李太医连忙将血倒进药汤里，琥珀色的汤药瞬间染上暗红。他亲自端着药碗，撬开老夫人的嘴，一点点将药汁喂进去。

瑟瑟靠在椅背上，觉得身子越来越轻，像要飘起来。她看见扶芳用帕子按住她流血的手腕，帕子很快被染红，伤口太深，止都止不住。

"夫人，您醒醒！"扶芳的声音越来越远。

"扶芳......"她喃喃道，眼前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急促的呼唤中睁开眼。扶芳正掐着她的人中，满脸泪痕："夫人您可算醒了，老夫人醒了！"

瑟瑟挣扎着坐起来，望向内室。老夫人果然睁着眼，虽然还虚弱，却脱离了濒死之境。

李太医正在给老夫人诊脉，大喜道："脉象稳了！雪域莲的药性借着血气入了心脉，老夫人这是缓过来了！"

瑟瑟松了口气，刚想笑，却猛地咳出一口血来。扶芳惊叫着扶住她，她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帐内传来老夫人的声音："李太医，你怎么会在这儿？"

太医道：“是瑟夫人派人请我来诊病，又用自己的血做药引，好在您已无大碍。”

老夫人罕见地哽咽了声，“你…你这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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