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姐妹争执

李瑶光收到常宛央的私信时，正在谈一笔集英馆介绍给她的大买卖——用极低的价格购买了一大批麦，准备用于喜饼的制作实验。

田庄种下的冬小麦最早也要明年四月才能收获，拍马都赶不上北戎冬季出兵劫掠。李瑶光只能寄希望于先把面粉做出来，然后用酵母做出各式美食，推广出去，被大众所认可，愿意支付更高的价格享用——来年种麦的庶民就会增加，粮食总量也能增产。

相信到时候反对冬小麦推广的各层声音就会弱很多。

等到冬小麦明年收获的时候，正好一股脑全部收了送给西北军当军粮——混在很多种麦的农夫田庄之中，应该就不怎么显眼了吧。

时间刚好能够赶上。

李瑶光有些心虚，自从那一次仗义执言，她答应和常宛央常来常往，但她早就被一连串的事情打扰的忘光了，还要常娘子亲自正式写信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啊。

李瑶光选了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和虾皮姐一起展信观看。

她们展开的是一卷竹简，真是难为常娘子了，这么多字——这手得刻成什么样啊？真是情深意重。

里面的内容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对情感和利益的迷惑——至少在李瑶光和虾皮姐看来是如此，现代哪个女孩子没有叛逆期啊？

但是在洗脑严重的大夏，实在是一份难得的思考。

李瑶光在桌子上铺了一张白如蝉翼的宣纸，手中的毛笔迟迟没有落下。

“快点回信啊！”虾皮姐上蹿下跳的催促：“快告诉她，让她保持独立的思维，不要信那些臭男人的话，会遭遇不幸啊！”

才十四岁的年纪，初中都没毕业，她知道婚姻和家庭对他到底有什么意义吗？她还不曾编织梦想，不曾了解这个世界，不曾为某个理想奋斗努力……但在这个年代已经可以准备婚礼了。

李瑶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首《红嫁衣》的中式恐怖音乐在耳边阴魂不散，足够打消所有的旖旎美好了。

但是——

“你还在等什么呀？怕你自己的毛笔字没法见人吗？”虾皮姐调侃。

“但是，阿弟的老婆就要被飞走了，他有个喜欢的人不容易，这样做不太好吧，他可是拿回了河套地区，抵御了北戎劫掠，不该这么惨吧？”李瑶光迟疑。

“你是不是girls  help  girls啊？你怎么能站在男人的角度说话？你想想，一个未成年女孩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就要被封建礼教吃掉了，你有没有同情心啊？”虾皮姐简直气炸肺。

“但，现在是大夏朝，脱离了时代和历史讨论问题，那就是历史虚无主义，一定会栽跟头的，我们必须顺应历史潮流和规律，否则就不是拯救，而是制造灾难了！”李瑶光回想着自己上过的思政培训课，努力想要解释自己的意图。

“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女性被压迫，被奴役，被剥削，暗无天日？也不愿意教导任何一个女孩儿思考觉醒。你不能用所有女性的苦难，去成就你的青史留名？”虾皮姐不客气的说。

“我并没有这样想！”李瑶光气急，在脑中大喊：“你我一起守城身死，从未恐惧过死亡，也没想过青史留名，或者因此得到点什么，只是要救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而已——”

“但你现在就是为了你的家人，要抛弃所有的女性，你也要做男性的帮凶吗？”虾皮姐的话十分不客气。

“你在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人为的造成伤害，争取女性觉醒和权力，不是必须要以伤害为前提的，你这样不负责任的胡乱回信，只会让常宛央迷惑，给她的婚姻和生活带来麻烦，扼杀她幸福的可能，人为的去造就悲剧，为了你口中的觉醒，你不觉得你很虚伪吗？”李瑶光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我虚伪？虚伪的是你才对吧！你就是中间派，妥协派，不想解决问题就只想和稀泥，你懦弱的等待男人的怜悯，施舍给你一些头衔和财物就满意了，幻想着当权的男人的善心，你就是个懦弱的帮凶，害人的伥鬼？”

“你太过分了，如果我是帮凶和伥鬼，我何必再费力气发展农业和工业，我只要讨好了阿爹，凭借长公主的身份作威作福就够了，大夏有多少女性不用匍匐在我的脚下？”

“心里话终于说出来了，你不敢牺牲，也不敢流血，你要维护你现在所有的，还要维护你的优越感！你就只能妥协，还要阻止别人进步，直到退无可退，你敢说你为女性挺身而出了吗？”

“我没有怕牺牲和流血，但它必须是有意义的！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在我穿越前，我所在的华夏正在开始普及外骨骼技术，那是跨时代的发明，无论男女，穿上外骨骼体力就平等了，女性再也不怕独自出门，去偏远地区，更不怕被侵害，囚禁，暴力……除了生育，男女几乎实现完全平等，势均力敌，就业和治安空前繁荣，歧视被降到最低。而现在，体力不平等，教育不平等，生育不平等……这些都需要我们用用时间用工业用科技去填平，不是叫嚣着平等就有用的，在这期间，我们还得抵御天灾，抵御人祸，抵御外敌，抵御疫病……以免亡国灭种。就算我现在用权势硬要男女平等，就真能平等吗？你我都来自现代，隐形歧视无处不在，强制就只能造成更隐秘的犯罪！”

“但她们就只能活在愚昧中，痛苦的挣扎，难道你还天真的期待既得利益者让出利益吗？荒谬！害怕没有用，恐惧没有用，只有抗争，牺牲，革命，流血……女性才能发出声音。你不能为了生存，就只去挤压女性的生存空间？”

“挤压得不只是女性，只要是体力不占优势，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在这个时代都是被挤压生存空间的对象。你所谓的牺牲流血，不过是教唆，没有宽松富裕的环境，没有受过教育，她们连独自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依附家族和丈夫，一旦发生冲突，立刻就会被放弃，她们的确愚昧，但你稀里糊涂的让他们去送死，你不残忍吗？”

“没有反抗和刀锋，谁会跟你谈判？我等不了了，女性也等不了了，一千年才能出一位女皇，两千年才能立法，裹脚，束腰，贞节牌坊，溺毙女婴……还不够惨痛吗？你还要等什么？什么都不做，看着吗？真到那天就晚了！”

“但你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她，她必须自己觉醒，自己决定要走哪条路，你难道要告诉她根本听不懂的道理，强行摧毁她的人生，然后再假惺惺的说，我是为你好，你和那些高高在上，在宴会上谈论何不食肉糜的人有什么区别？她的阅历和思想还承担不了我们所理解的那些，她会夭折的。”

“我们知道终点在哪里？却还要让她去走弯路，浪费时间吗？你不想让她们都觉醒吗？你是不是在秀你的优越感，看不起她们的韧性和理智吗？你只是在阻止她们前进，逼迫她们和这个世界妥协，你又在和稀泥！”

“那不是终点，即使是我们所在的地方，那也还有很多的路要走，改革每一天都在发生，而我们不能剥夺她们成长成参天大树的权利！何况，她就算独立自主，也不需要杀夫证道，她可以事业巅峰，家庭幸福，那才能吸引更多的女性效仿——”

“你知道希望有多渺茫！”

“你不能因为渺茫就替她做决定，提前砍掉她另一半的可能？她也许本可以的——”

“那你说怎么办？”

“你学计算机的，会做外骨骼吗？我是文科的，不用问我。”

“我是学软件的，软件的，软件的——”虾皮姐气的大喊。

“我知道，我知道了！但你可以搜索啊——”李瑶光立刻切换话题，很不愿意和虾皮姐争吵！

她们在这个时代相依为命，她们有共同的三观，默契的配合，心有灵犀不需要任何提示，知道同一个梗儿……不会有比她们更亲近的人了。魏璟瑜再努力都不行！

李瑶光忍不住哀嚎，为了一个外人，姐妹俩居然在绑定之后首次争吵。

她们相逢于王朝末世，每天都在为生活忙于奔波，忙于斗智斗勇，忙于发展事业……不敢也不能懈怠，倒也积极乐观，后背相托。上天垂怜，现在好不容易没什么事可以享乐了，倒有精力和时间吵架了。

姐妹俩都很烦躁，虽然背对背，但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

披着月光，李瑶光干脆翻身坐起，点亮膏烛，裹着衣服重新摊开一张白纸，拿出自己亲手做的毛笔，准备大显身手。

“你打算写什么？”虾皮姐趴在床榻上，懒洋洋的问，显然她也没有睡着。

“不放心的话，就起来看我写！”李瑶光主动邀请。

“矫情！”虾皮姐跳上桌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李瑶光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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