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被血色覆盖的真相（一）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仔仔细细的说清楚！”皇帝恢复了威严。

“是——”魏璟煜恭恭敬敬开始回禀，那些，他并不想回忆的所有，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的下午。

“……子规城被围了数日，每日都吃不饱，我因贪玩，穿了下人的衣服，躲在父亲的书房里，想要拿走父亲的匕首，和小伙伴们去抓田鼠吃，结果在书房里，听到——”

那一年，他只有5岁，父亲素来夸他聪慧，三岁可读史，四岁背兵书，五岁就长在父亲的马背上，看他布阵，看他杀敌……

他以为，他能够一直快乐幸富，直到长成父亲骄傲的样子。

一切美好的期盼，在那个下午戛然而止，而那个叫韩子都的男孩，在那一天，就被杀死了，活着的，只是从地狱爬上来复仇的厉鬼而已。

如果没有陛下，没有皇后，没有阿姐，他的人生不过是为了复仇而生，不会再有别的色彩，只有狰狞和血色——

他偷听到一向对父亲十分恭敬，对子侄都很和蔼的舅舅，偷袭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然后在书房中放了一把火，院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毫无防备的人一个接一个被杀。

他应该死在那一天的，但是，他的直觉无数次的救了他的性命，他躲在书房的箱子里，牢牢的记住了仇人的声音和名字：他的亲舅舅魏柏和卧底鲍，是他们，他们联合北戎里应外合，攻破子规城，屠杀了全城的庶民和兵卒。

懦弱的他最终也没能在喊杀声中离开藏身之地，他躲了一天一夜，直到整个子规城寂静的像是鬼城，才敢踏出那间书房。

从前日就开始的瓢泼大雨终究救了他一回，可也让他再也找不到仇人的任何踪迹。

就连他的姑姑和表弟表妹，也都惨遭毒手，倒在血泊之中。

他带着父亲仅有的遗物，不知该去何方，他恐惧而痛恨，却无能为力。也许真的是他命不该绝，在他以为自己也会死在这座鬼城里，无人知晓，再无人知道魏柏的恶行，他被一个女人找到了——

她是魏柏的妾侍，曾经跟着姑母出嫁到魏家。

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女人，平日里魏柏恐怕都记不得她的名字，她只是因为儿子生病求了夫人去府里的大夫那里看病，才勉强逃过一劫。

她很惊讶，韩将军的独子还活着，她躲在老大夫的床底下，亲眼看到魏柏疯了似的杀死韩将军全家，连管家和丫鬟都没有放过，而魏夫人母子也被人砍倒倒在血泊里，她不敢相信韩将军的独子还能逃得性命。

但她逃命的时候还是带上了他。

那个女人原本是要抱着孩子去都城，找一个能说理的地方告状的，韩将军和魏夫人对她不薄，不仅救过她的命，收留她养大，还出钱给她的父母看过病。

韩将军更是对治下的其他庶民多有施恩。

她想，就算自己死去，也想要为韩将军一家鸣冤。

可是，他带着孩子和韩子都兜兜转转，这世上哪里都是战乱，哪里都是冤魂，哪里能有鸣冤说理的地方呢？

那个女人最后疯了，她精神时好时坏，坏的时候差点掐死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他留着魏家的血，他是个坏人，好的时候会抱着儿子哭泣，说对不起。

韩子都心里身体都受到重创，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

那个女人最难的时候，差点把亲生儿子卖掉换钱给他看病，因为她要对得起韩将军，她要保住韩家唯一的血脉。

幸好那时，遇到带兵路过的陛下李稷，他看了信物，相信了他们的话，而且对韩将军殉国守城之事大加褒奖。

“要是没有韩将军死守子规城，减轻其他城邦的压力，那四周的百姓只会更加受苦。”李稷说的真心实意，他从家里出来时灌了一耳朵她女儿的牢骚，好不容易屯点粮食，差点被无家可归的流民吃垮了。

反正他天纵英才的女儿，过几天总会想到办法弄到更多的钱粮，所以他毫无压力的把一家三口甩给了女儿养，还嘱咐好好养，有大用。

气的他女儿连糖饼都没给他装，全给了那母子三人当口粮。

别慷他人之慨啊，有本事就拿自己自己补贴。好在李稷确实心胸宽广，被女儿嫌弃了也只是一笑而过，要是他别在吃饭的时候蹭其他人的糖饼那就更好了。

韩子都从此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即使他忘不掉仇恨，也不得不感慨，阿姐家的生活也好了些。

那个女人不识字，但韩子都已经准备好了要打伏击战。

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蛰伏，长大。

魏柏终有老迈的一天，而他则会不断的壮大。

那个女人盲目的赞同韩子都，听他的话假扮韩小姐，魏夫人，韩子都冒充他的亲表弟——魏璟煜，而那个女人的儿子，他们说他是救下来的故人之子，被他们送给一户无子的殷实人家。

那个女人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她恐惧又痛恨魏柏。

她的儿子留着他的血，他的儿子又原罪，那个女人每天深夜都在嚎哭。

隔离是当时最好的办法了。韩子都只能这么做，他一直都在关照那个孩子，直到他进了乌云卫。

他想，那个女人为了他付出了太多，她的儿子，就让他无知快乐的生活下去吧。

直到陛下一步步从义军首领，到登基为皇帝，建立夏朝，天下大定。

他的仇人，魏柏带着财富和势力，来投奔皇帝了。

可惜他还太小，不能报仇。

为了活下去，他隐姓埋名，认贼作父的活下去，但是他绝不愿意和仇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那个女人没法再装下去，因为魏柏一定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魏夫人。

为了保住韩子都，那个不识字的女人没有向任何人诉说，在一个深夜自尽了。

这样，魏柏就死无对证了！

韩子都又失去了一个相依为命亲人！

那个女人只要魏柏死去，去向死去的韩将军认罪伏法。

韩子都发誓，要为死去的无辜罹难者，报仇雪恨！

即使必须要和仇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可以预见他的痛苦，他清楚他必将堕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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