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剑仙传承（一）

时间回到一甲子以前。

剑仙阁第六层，与混沌虚无、万象门前截然不同。

这里霞光万道，瑞气千条。放眼望去，并非无垠虚空，而是一片宛如仙境般的悬浮山峦。山峦之间，云雾缭绕，灵泉飞瀑点缀其间，精纯至极的灵气几乎凝成实质，呼吸间都带着沁人心脾的舒畅感。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下，无处不在的凌厉剑意却如同深海暗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闯入者的心头，昭示着此地的不凡。

赵坤的身影出现在一座最为巍峨的悬浮山脚下。他刚刚来到这里，身上那件淡金色的金丝灵涡甲在周遭霞光映照下，更显华贵。天道筑基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散发开来，经过第五层的“历练”（主要是靠着宝甲横冲直撞），他自觉实力又有精进，眉宇间的倨傲之色更浓了几分。

“哼，这第六层，倒是比下面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像样点。”他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四周，带着一种审视自家后花园般的优越感。

与他几乎同时抵达的，除了一起的蒋婧，以及另外几位来自北域其他大宗门的天骄。众人皆是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显然能走到这一步，无一不是同辈中的翘楚。他们彼此戒备，目光在空中交汇，隐隐有火花迸溅。

所有人的视线，最终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悬浮山的巅峰。

那里，并非预想中的宫殿楼宇，而是一座巨大的、由不知名白色玉石构筑的圆形平台。平台边缘，矗立着九根雕刻着飞龙与剑纹的巨柱，仿佛拱卫着中央区域。

而在平台的最中心，一柄古朴的长剑虚影，正静静悬浮。

那长剑样式简单，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剑身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铜色，仿佛经历了万古岁月的洗礼。但它仅仅是存在于那里，就仿佛成为了整个第六层空间的中心，所有的霞光、灵气，乃至那无处不在的沉重剑意，都隐隐以其为尊。

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威严、以及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磅礴道韵，从剑影上弥漫开来。

“剑仙传承！”有人低声惊呼，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和渴望。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变得粗重起来。即便是心高气傲如赵坤，在看到那剑影的瞬间，心脏也是不争气地猛烈跳动了几下，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热光芒。

“是我的！这传承，注定是我赵坤的！几位是现在走还是我请各位？”赵坤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在赵坤与其它几位天骄对峙的时候。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长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嗡——

那柄古朴剑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紧接着，九根龙柱仿佛被唤醒，柱身上的龙纹与剑纹逐一亮起，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整个平台，乃至整座悬浮山，都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一道清晰无比的信息，如同水流般涌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传承之钥，在于契合。非缘者，不可得。”

信息简单，却让所有人脸色微变。

“契合？怎么个契合法？”一位离火谷的天骄忍不住皱眉，他尝试着向平台中心走去，但刚踏入平台范围，周身便亮起一层赤红光罩，将他牢牢挡在外面，任他如何催动灵力，也无法前进分毫。

其他人也纷纷尝试。悬空寺的和尚口诵佛号，周身泛起金光；蒋婧施展风影步，身形如烟……但无一例外，全都被那无形的屏障阻挡，根本无法靠近中央剑影十丈之内。

“看来，光有实力还不够，需要某种特定的‘缘分’……”蒋婧退后几步，美眸中闪过一丝思索，下意识地看向了赵坤。在场众人，若论背景和可能存在的“缘分”，无疑以赵家最为神秘和强大。

赵坤此刻心中也是念头飞转。“契合？缘分？”他目光死死盯着那柄剑影，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族叔赵镇海曾经隐晦提过的只言片语——“剑仙阁与我赵家，渊源极深。难道是我老祖宗特地给我留的？？”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平台。在众人或疑惑、或审视、或嫉妒的目光中，他一步步靠近那无形的屏障。

出乎所有人意料，当赵坤触及那屏障时，屏障并未像阻挡其他人那样将他弹开，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泛起一圈淡淡的、几乎微不可察的金色涟漪。

有门！

赵坤心中狂喜，脸上却强行保持着镇定。他继续向前，那屏障对他而言，仿佛不存在一般。

一步，两步……他畅通无阻地穿过了其他天骄难以逾越的界限，直接走向平台中央。

“怎么可能？！”有人失声叫道，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操！是赵家！果然，赵家与这剑仙阁有关系！”另一人咬牙切齿，充满了不甘。

“那我们不就是陪太子读书么？？”各位天骄何成受过这种委屈，纷纷做着尝试。但是无一例外，皆是无用功。

蒋婧看着赵坤的背影，眼神复杂，既有松了口气的庆幸（毕竟她算是站在赵坤一边），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在这种层次的机缘面前，所谓的交情，显得如此苍白。

赵坤对身后的骚动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近在咫尺的剑影所吸引。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那股浩瀚如星海、凌厉如天威的剑道神韵。他体内的灵力，甚至他筑基时感悟的那一丝天道气息，都在与之隐隐共鸣。

当他最终站定在剑影前方，距离不过三尺之时——

轰！

九根龙柱光芒大盛，龙吟剑鸣之声响彻天地！整个悬浮山平台被刺目的金光彻底笼罩，外界再也无法看清内里的情形。那柄古朴剑影骤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赵坤的眉心！

“啊！”赵坤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庞大信息流和一股精纯至极的剑道意志，蛮横地冲入了他的识海！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赵坤的意识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中沉浮。无数玄奥的剑诀符文、古老的战斗画面、以及对剑道的深刻感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一个威严、苍老，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感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纯正的赵家血脉……终于等到了。只是……心性如此浮躁，根基虽借助外物堆砌至天道筑基，却华而不实，虚浮不堪……唉……”

这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审视，让赵坤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光了衣服，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他心中先是一惊，涌起一股被看轻的羞恼。他赵坤，赵家嫡系，天道筑基，同辈之中谁敢说他“虚浮不堪”？

强烈的自尊和长久以来的傲慢，让他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反驳。他凝聚心神，试图在识海中回应：

“真的是我赵家老祖！老祖宗明鉴！孙儿赵坤，已是天道筑基，同辈之中无人能敌！些许浮躁，不过是少年锐气，正该一往无前，斩破一切阻碍！”

他的“声音”在识海中回荡，带着不服和倔强。

那苍老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被他这番“豪言壮语”弄得有些无语。随即，一声更深的叹息传来，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失望，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锐气？一往无前？凭你这被丹药和资源堆砌起来的修为，以及这颗充满嫉妒与傲慢的心吗？”

声音陡然变得严厉了几分，如同剑锋刮过骨骼：

“若非你身负赵家最纯正的血脉，我是你的祖宗，就你这心性，连踏入此地的资格都没有！”

赵坤如遭雷击，意识剧烈震荡。嫉妒？傲慢？他从未被人如此直白地揭穿过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在那浩瀚的剑道意志和老祖的威严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苍白。

“罢了……”声音的主人，剑神赵无极的残存意志，似乎不欲多言。金光开始收敛，在赵坤的识海中，凝聚成一道模糊却顶天立地的持剑身影。那身影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亘古不化的寒冰，又如同蕴藏着星河流转，漠然注视着赵坤。

“既是吾辈后人，这传承，便予你。”

身影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宿命般的沉重。

“但能得几分真传，看你自身造化。”

“第一课，静心。”

话音落下，不容赵坤有任何反应，一股远比外界更加沉重、更加精纯的剑意，如同万丈山岳，轰然压落在他的意识之上！同时，那些涌入脑海的剑诀信息开始疯狂流转，要求他立刻去理解，去感悟！

赵坤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这股压力和庞大的信息碾碎。他引以为傲的天道筑基灵力，在这股源自本源的剑道意志面前，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剑神传承，远非他想象中那般可以轻松获取的礼物。这是一场考验，一场炼狱，而他才刚刚踏入门槛。

在那无尽的剑压与信息洪流中，赵坤咬紧了牙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混合着不甘和好胜的执拗。

“静心……我一定能做到！这传承，一定是我的！”

他的意识，彻底沉入了这片由剑神意志构筑的金色炼狱之中，开始了漫长而痛苦的传承之路。

而在他完全沉浸进去的最后一刻，似乎隐约听到那模糊身影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唯有自己才能察觉的低语：

“清儿……若是你……唉……”

这声低语，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怅惘，消散在金色的识海深处，却像一根细微的刺，悄然扎进了赵坤混乱的心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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